沈琼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她只觉着自己脸颊发热,心跳都连带着快了许多。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明彻,心中有千头万绪,一时间却压根理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明彻面上看起来尚可,可胸膛里的那颗心也已经高高地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留意着沈琼的反应。他觉着自己就像是站在悬崖边,无路可退的亡命之徒,只要沈琼一句话,就足够将他推下万丈悬崖。
他先前是想着徐徐图之,心中也明白,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偏偏被勾起旧事来,也再顾不得旁的。
而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死是活,今日都必然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可沈琼却迟迟没有开口,她抱膝坐在台阶上,抬手捧着脸颊发愣,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有些话,在我心中存了许久,始终未曾同你提过,如今索性厚颜无耻到底。”
裴明彻艰难地开口道,“无论因何缘由,当年是我负你,无可辩驳。你想怎样我都认,只求你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裴明彻一字一句,说得异常艰难。
他很清楚这要求有多过分,相当于强求着沈琼放下那么些年的委屈来原谅他,着实卑劣。
“我明白,就算是没有我,你仍旧能过得有滋有味,”
裴明彻低声道,“是我离不开你……”
沈琼心中原是百感交集,如今听了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更是不知所措起来。
她尚未来得及追问当年旧事,就已经先被裴明彻如今这模样给戳了心肝,只觉着连带着自己都难过起来,险些立时应下来。
裴明彻眼底通红,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裁决。
其实沈琼也明白,能让裴明彻这般愧疚,当年发生的必然不会是小事,但饶是如此,她却还是狠不下心。
有那么一瞬,她觉着自己仿佛理解了戏本子上所写的那些个昏君,明明知道孰轻孰重,可仍旧会不管不顾地千金博一笑,烽火戏诸侯。
“我……”
沈琼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来,沉默片刻后无奈道,“你不能仗着我有些喜欢你,就这样诱我我松口啊……再怎么说,也该将当年之事同我说明白了,不是吗?”
“我并非诱你松口,”
裴明彻否认了句,片刻后又叹道,“只是难以启齿……”
当年的事情,云姑不愿同沈琼提起,是怕她知晓之后会难过,而裴明彻的的确确是因为难以启齿。
那是他最为煎熬的一段回忆,充斥着无可挽回的懊悔与绝望,若是让他在沈琼面前提起,那一字一句对他而言都无异于凌迟。
所以他始终有意回避着。
可事到如今,就算再怎么为难,却还是要讲的。
裴明彻又喝了几口酒,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讲起了自己与沈琼的那段锦城旧事。
从他一开口,沈琼心中就只剩下了震惊。
她原以为,自己是来了京城之后,方才认识了裴明彻,怎么也没料到初识竟然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她花了十两银子,将落难的秦王殿下买回了自己家中。
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沈琼瞪圆了眼睛,竭力想要平静下来,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又知晓了自己曾同裴明彻皆为夫妻的事实,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
“你……我……”
沈琼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她算是明白了,方才裴明彻那句“熟练不熟练,你我是一样的”从何而来了。
若不是信得过裴明彻的人品,沈琼简直怀疑他是在胡编乱造,欺瞒自己。
但另一方面,沈琼心中也很清楚,自己的确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
因着喜欢裴明彻的相貌,所以将人给买回家中来,请医问药;又因为相处之后喜欢他的性情,所以趁着醉酒,直截了当地问他想不想娶自己……
其实时至今日,沈琼稍稍缓过来些,也不觉着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喜欢一个人、想要同他成亲,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问题出在,裴明彻并不是当真出身贫寒无牵无挂。
“当年你落难,隐瞒身份倒也是情有可原,”沈琼不解道,“可你为何又要应下同我的亲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