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才经历过生死危机,白岳青的神情永远那么从容沉静。他和女帝夫妻俩,一个肃穆庄重,一个是笑面虎,都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对师兄的感激,是情真意切的。”白岳青平静道,“你不必这么过激。”
“我过激?”左韶风哼笑,“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要是不想做这个东君了,只消对我说一声,我怎么都会想办法将你从宫里接出来,不让你继续受那些人的气。”
“今夜只是个意外。”白岳青道,“幸好陛下同严少侍出游了,避开了这一场灾。”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左韶风道,“现在朝中一团混乱,御史中丞江澈党同伐异,参人如疯狗,百官人人自危。白家一案越查牵扯越广,无辜者众……”
“朝堂的事,太尉无需同我说。”白岳青打断了左韶风的话,一脸漠然,“我是后宫,不便干政。”
“子安,你非要跟我来这套?”左韶风语气含着薄怒,“‘天宁之乱’后你出来拨乱反正,打压李、赵两家,做得何其强硬利落。你的才华、手腕,同她比,完全不遑多让!可你十多年如一日的屈居她之下,还得忍受她左拥右抱……”
白岳青长叹了一声,过了片刻方道:“陛下整顿吏治,雷厉风行,铁腕之下难免会有些附带的损伤。可江中丞查案严谨,罪证慎明,一丝一扣都禁得起推敲。太尉要是能找得出他错判之处,又何必到我这里来发牢骚?”
“那你就真打算看着白氏子弟被围攻弹劾而无动于衷?”左韶风道,“白家若是衰败,你这个东君之位还能稳坐多久?就算陛下恋着旧情,底下的年轻侍君又岂会让你安稳?”
白岳青朝左韶风望去,眼波冷清,“我说过很多次,我同陛下的情分,师兄你不理解的。陛下不会辜负我的。”
“子安,你当为大局着想。”左韶风面色阴鸷,“陛下继续这样一意孤行。等新政正式推行,将会掀起更大的骚乱。到时候她打算怎么办?继续用酷吏镇压?她能压多久?”
白岳青眉头紧皱:“你将事情说得太过严重了。”
左韶风一阵气不顺,“子安,她已失控……”
“她是帝王!”白岳青骤然喝道,“左韶风,你口中那人,是天下之主。她本就不该受权臣掌控!一个连帝王都被权臣掌控的国家,离亡国也不远了!”
左韶风一把扣住了白岳青的手腕,倾身逼近,盯着对方的双眼。
“你我都清楚,她当年即位是怎么一个情况。之前任由她折腾了好几年,想她也该过足瘾了。没想她居然变本加厉,甚至倒戈相对。天子当垂拱而治。而再让她这么所欲为下去,江山危矣!”
白岳青注视着左韶风的双眼:“师兄,五年前起,她就不再是个任由你们操纵的傀儡帝王了。你们居然今日才发现?”
“你……”左韶风额角青筋曝露,双手扣住白岳青的肩。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东君陛下,”外面传来赵厚安的声音,“陛下来接您了。”
左韶风缓缓松开了手,最后低语了一句:“子安,劝劝她。她赢不了的。她适可而止,大家都会好做很多。”
他沉沉一叹,推开门走下了马车。
马车前,站着一位身姿卓越的年轻女郎,正是长孙婧。
左韶风紧急收了脚步,朝女帝行礼。
长孙婧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一双眼映着灯光,晶莹明润。
“太尉辛苦了。今日事情太多,你奔波一场想必也很疲乏了。我明日再招你进宫说话,好好向你道谢。”
说罢,从左韶风身边走过,登上了马车。
禁卫甩鞭,马车载着帝君夫妇,朝着宫门而去。鹤翎卫和几位侍君策马追随在后。
左韶风一直维持着躬身的姿态,直到车队驶入了宫门,才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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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灯会发生走水的事,还真是几乎年年都有。
只是今年走水闹得有些大,百戏楼被烧成废墟,死了三十来个人,京城百姓好生议论了一番。
女帝下令彻查这一桩惨案,查来查去,证明是楼下几个小孩点烟花玩,烟花串进了楼上的厢房,点燃了帐幔所致。
对于知道女帝出游内情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阴谋,也就没有报复性的清算,京城里就不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就连长孙婧本人,不论是否相信这个调查结果,也觉得眼下并不是个大张旗鼓闹事的时机。
所以元宵节女帝和后宫出游,东君还差点遇险的事,被严严实实地瞒了下来。
长孙婧厚葬了在火中遇难的鹤翎卫,重赏了其家人,又派出赫连斐替她去皇寺为死难者做了一场法事。
赫连斐跳脱活泼,做法事却得稳下来乖乖打坐磕头,可让他磨了一下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