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就是贵人懒得开口,他也就是回家跟自己爷爷唠叨,他爷爷就矫情,这娃更矫情。
十几岁的孩子其实也是有脾气的,那宫里扎团抱堆儿的,不敢欺负他,也会欺负弱势,他那会子倒是想管来着,然而每次过去呼啦啦身后一堆人簇拥着,更有在江湖上赫赫威名的辛五刀,辛叔护卫着,又谁敢招惹他?
人生就无聊的只剩下吃喝玩乐了。
安儿面目呆板,一动不动的被人侍奉着净面清口,梳头之后,他穿上自己的嫩绿的圆领金织麒麟袍,外面还要罩上一层轻纱,这才能扎玉带,再整上他的七梁小金冠。
三个小厮举着长铜镜在他身边转圈,安儿就微微打着哈欠懒的看。
一直到小蕊带着笑意说:“成了,利索了,咱小爷这身新衣裳真精神!”
吉祥伯也在门口凑趣:“那还用说,咱小爷儿什么品貌。”
佘万霖轻轻松了一口气,伸手旁人就往他手里放了个箍了好几次,满身都是银箍钉的碗,人这才出门讨饭吃去了。
如今他长成了,也不必日日讨饭,可回了亲卫巷他就得继续这么着。
这碗随了他整整十年,马上就要十一年了,那从前小孩儿不稳当就摔过好几次,这碗就成了根本看不出老花色的样儿。
这小爷走路不抬脚,趿拉步儿,他就懒懒散散边走边问:“我哥呢?”
跟在他身边的金升回话说:“爷儿,咱伯爷天不亮就去学堂了,要默两次书才回来早膳呢,今儿只能您自己用了。”
这里的伯爷说的是佘万霖他哥根奴儿,人家大名叫做谢析木,他八岁的时候,也不知万岁爷咋想的,竟绕过他叔叔谢六好,谢执令,给他封了个西城伯的爵位。
人这爵位有实在的土地,虽都在左梁关附近,然而一年四季,那边的属官却一车队一车队的往泉后街拉东西。
佘万霖这群小伙伴里就数他有钱,也属他任性,比安儿还任性。
他在燕京有伯府,那伯府从前是忠勇公柳家的老宅,后来柳家倒霉被诛了三族,这份东西就给了谢析木。
谢析木可不像佘万霖,他是能给自己做主的,如此,人家硬是住泉后街的老宅不动弹了。
人就爱挨着老太太过活,就爱挨着自己的婶婶叔叔们过活,硬是没在西城伯府住过一天。
却也没人说他。
最有意思的是,万岁爷对他很是娇宠,逢年过节都会惦记他,宫里赏出来的好玩意儿都有他一份儿,便是一筐南来的石榴,他跟安儿得的都是一模一样多。
比起佘万霖对燕京的不待见,根奴儿更胜,也不知道这家里的孩子咋养的,反正就一个个宁愿在山下做猴儿,也不爱去燕京做少爷,也是奇了怪了。
根奴儿趿拉到隔壁邻居成家,就开始用碗底敲门。
成家老爷而今在宫里主管太医局,亲卫巷就剩下娘俩。
这天气还早,他今儿这敲门的劲道便十分大,他手里的碗本就不牢固,一顿敲下来,就吓的婢仆们的心都要碎了。
好不容易成家那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从哪院里便出来一个长的国色天香,却邋里邋遢,披头散发,眼屎还卡在眼角的大美人。
丑姑等着安儿骂他:“你牲口啊,大早上有病?”
安儿轻笑,歪脸闭眼闻了一下:“这不是来吃药了么?八珍汤?赶紧给我弄一碗。”
成家这药可是好东西,从前开始练功,大早上起来都会浑身酸疼,但只要用了成家的药,一碗下去周身轻快,随意一抹百痛全消。
没有了和缓期,亲卫巷的崽子就抢着吃药抹药,练功更是事半功倍。
丑姑瞪了安儿一眼,回身到院边缘的一口四季不熄火的铁锅里取药,安儿就跟在她身后唠叨:“后儿,陶大将军回京献俘,我如意哥给找了最好的位置,你去不去?”
丑姑拿勺给安儿填满药,看他喝着就说:“我不去了,我娘要带我上山采药去,再说了,大将军家就住在后巷,早晚能看到。”
安儿呛了一下诧异:“你说啥?大将军住咱们这里?”
丑姑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啊?”
安儿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这少年人长到一定时候,心里便都有个大英雄。
左梁关守关大将陶继宗镇守边关十余年,多次带兵迎战坦人,去岁年尾更是出关追着坦人打到坦河以东,还缴获了不少好东西,更擒获了经常扰边的坦人部落长奥塔斯,如此才有了这月的入京献俘。
那个少年不爱英雄呢,一听英雄跟自己住在一条街,他就更兴奋了。
这一串问题问出来,丑姑本就性冷,话也少,等他问完就一句:“你回家问你娘。”
安儿能咋的,只得伸出碗道:“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