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师却又在一边惊愕起来道:“朝颜?卓甘娘不是早就死了么?如何成了你的妹子?!”
这老头儿说话总是不招人待见的,水先生不想搭理他,水都不给他斟了,却看着佘万霖说:“我观小贵人满眼困惑,今日得空我便与你讲几个故事吧。”
佘万霖放下心事,点头称好。
红船不小,后面显见是有客房厨下,甚至当中最大的舱房能供十数位乐师演奏,十数位花娘舞蹈的。
那里面可谓奢华,然而水先生却不想在内招待小贵人,却在乘风破浪常被水洗的船头招待,可见慎重尊重。
佘万霖心思机敏,很快察觉出好意,便再次道谢,载师又是一声轻哼。
也就没多大一会儿,清秀干净的一排七八岁的小丫头捧着各色点心吃食出来给客人佐茶。
她们显见也是想听故事的,放下茶点便安静乖顺的来到水先生背后跪坐下,当成听功课般,认真听讲的样子。
水面清醒的鱼儿越来越多,方才的热闹便渐渐散去彻底闲适了。
水先生捧着茶杯看着笑道:“老身这故事有些长,却是早就想跟旁人表述表述的……”
佘万霖看她杯中无水,便从小碳炉上取了茶壶,慢慢帮她斟满说:“晚辈如今有的是时间。”
几个小丫头轻笑起来,更有一个从袖里取出一个荷包丢过来。
佘万霖抬手接住,打开荷包却见是一小袋盐豆儿,便认真道谢,那几个孩子笑的更欢了。
水先生姿态优美的谢茶,抬脸笑着说:“我可不敢充你的长辈,你的长辈是什么人?是与民休息,轻徭薄赋的帝王,是给了水上人家实在生路的贤德郡王,是庇护大梁的一代名将,更有我们这些女子最最敬仰不过的榆树娘娘……”
佘万霖忙道一声谦插话:“您不要这样说,不瞒您,您说的这位榆树娘娘晚辈并不认识的。”
更不知道为何她要搭救自己?
水先生错愕,认真想了一会,表情便越发的佩服了。
她与佘万霖道:“是了,是了,竟是这样啊,娘娘仁心慈悲,一贯是如此的,她这次肯离了百泉山下江湖令,怕跟当初也是一样的意思呢……”
载师轻哼讥讽:“妇道人家,只认目前三寸光晕,又知什么深刻道理,旁人怎不管此事,偏偏她出来上蹿下跳了,根本不懂我等苦心,你们这些女子也不想想,若没了咱九州域,这江湖还叫江湖么?”
水先生反唇讥讽:“可是我们这些女子要这江湖作甚?”
言语间,载师伸手去取茶壶,却被水先生使竹制茶漏敲了手,毫不客气的与他换了个浅底黑碗道:“咱们这些见识浅的妇人,都将娘娘言行德行奉为圭臬,你在我面前说她不好,便只用这样的碗吧!”
她说完更认真与佘万霖道:“小贵人不知,那些江湖人惯是如此的,遇到事儿一起上时个个是江湖好汉,若是看不到不平,估摸着自己斗不过,他们就淡泊恬适最是不争了……”
听故事的小姑娘嗤嗤笑出声,佘万霖身为男子,也略有些羞臊,可到底说:“前辈这话偏颇了些,晚辈周围男子并非如此的,我阿爷说,看一件事认一个人,要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将自己想成他去看待,这才是公平。”
这些日子,栽师对佘万霖一直是看不起的,此刻闻言却惊讶了,心道,果不亏是那人的孙儿,小小年纪所思所想已有大家气象,更不会因眼前的利益而随波逐流,难得!
水先生先是惊讶,却更加高兴了,她笑着说:“好好好,小贵人长辈教育的没错,只老身这辈子,遇到的不平事太多,我自偏颇我的,却与你无干……如我身后的这些孩子,如吃我们这行饭的这些女子,若有个公平谁的双脚想上红船?
只可惜,每年五月江岸花开,我们这些红船就要靠岸寻找,便总有被人遗弃的女婴被丢在江边,咱们身单力薄,每年尽力却也救不下几个呢。”
佘万霖其实一点儿都也不天真,他呆的地方是泉后街,住在这条街里的人虽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奶奶太太,可后街上的小奶奶,却是与众不同的,女人家在一起说的家常话里,会有一些不自知的残忍。
像是泉前街谁家败了就把女儿卖了,像是泉前街那些前朝老酸儒逼迫女儿守寡守贞,像是~今年还不错,后河尸首少了,可见是吃得饱了。
小时候的佘万霖总不懂为什么吃饱了,就没有女婴被淹死了,可有一年京郊大涝,
后河一天飘过六具女婴尸首,他虽年纪不大,一下子就懂了。
如此更加厌恶,也不止他,皇爷是厌恶的,老祖宗是厌恶的,阿爷是厌恶的,整个亲卫巷都是厌恶的……
可后街有几个小奶奶不厌恶,甚至有一年超度法会,佘万霖听一个奶奶说,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是享福去呢……
于是他说:“昔日我去找四苦小和尚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