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看不惯的,就拿木刀的侧面对着孩子们的背啪啪就是几下狠的。
这可不是隔着衣裳打,穷,衣裳就一身,平时行走才穿,这在船上无事可做,自然就是人人一条兜裆布。
屁大的孩子要啥的体面呦。
倒是佘万霖这个同岁的在小伙伴里混着,他如今穿衣裳就有些尴尬,然而也不想显摆白肉。
佘万霖本想趴船头买蜂蜜糕,就听到那张班主骂道:“『毛』都没齐全,你还想唱全本的《老刀记》?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敢唱陈侍郎的戏?”
恩?陈侍郎?兵部那个叫陈大胜的吗?真的吗?
佘万霖前脚在地上虚空半圈,倒着退回去,趴在舱板上暗暗观察,仔细偷听。
张班主骂的是张永春,他是班子里将来做大武生。
张班主又气又恨:“……陈侍郎什么人,那是刀山火海里帮着我主平定天下之人,这一出九州平叛剿逆贼的戏现在谁不爱看,凭是哪个高门大户家开席面,少爷老爷们最爱就是这几本?
你说说你会几个?呸!就数你吃得多,偏偏话最大!一套《会老隐》,从往里盖,前后蓬头,搭脚扫飞腿,抽刀背……”他边说,手里那木刀就比划起来对着张永春就去了:“抢背!架住!走走~起,哒哒哒,过来,哒哒哒,半过合,一封鼻二封鼻三封~着了!看看~看看!”
啪!!
张永春一个蛇脱皮没做好,就被班主一刀背抽到地上了。这一下挺狠,就把可怜孩子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抽出了血。
看张永春趴在地上,满面是汗的激烈喘息,张班主心里着急恨道:“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的本事!啊?而今外面谁家手里没有两出老刀大人们的戏,你不服你范叔,可你范叔唱不得城门侯,他好歹能唱个小常将军的《牛头山》吧!人家饭碗是稳的……”
小花叔叔?就是每天在自己家混吃混喝,抢自己赏封回家讨好小婶婶的小花叔叔?
原来自己家这么了不起么?可为什么燕京也好,庆丰府也好,就没有这几本呢?
什么牛头山,什么会老隐的他咋不知道?
佘万霖歪头呲牙想,我回去跟他们说说,不不,我找几个会的回家演,家里人一定很高兴吧?
可佘万霖却不知道,这外面这些戏班子为了赚钱,他们是道听途说,生拉硬套编排出来的讨好戏,就怎么敢在人家正主面前耍大刀。
燕京也好,庆丰也好,这么说吧,小南山一代绝不能有。
倒是他家有一本《青松记》,说的是老佘家的事儿,前朝民不聊生,朝堂『奸』逆横生,为了正义,他太爷爷碰死了,他太伯爷爷碰死了,他太叔爷爷碰死了,而后老佘家满门抄斩了,他爷打入敌营卧薪尝胆被种种刁难,终于辅佐皇爷开创盛世……那戏是宫里的师傅排的,皇爷亲自下旨要传唱天下的。
他爷就看了一次,回来满面一言难尽,从此就再也不看了。
而今想来……
佘万霖看看面前这场景,就打了个寒颤,嘴片子连续打着哆嗦古怪说了:“呃……呃……秃噜秃噜秃噜……”
尴尬的难以表述,他爹的戏还是不看了吧。
甲板上,张永春爱脸,就低头羞愧,他肚里饿,就对着地面呕酸水。
船头坐着一个尖嘴猴腮,在戏班子里唱大武生叫范小松的,他对着江水里吐吐沫,语气也是不好的对张班主说:“我说班主,见天一碗清汤寡水,你还让孩子们出老刀戏,快得了吧,这几日大家走路都打飘儿……”
他蹦下来,一把揽住张班主肩膀哄到:“得了得了,咱去后面找财主聊天儿去,咱平老哥多有趣,天南地北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说话间,这位范师傅就揽着张班主走了,路过佘万霖还笑眯眯的对他挤挤眼,又背对手跟小学徒们打散伙手势。
众人不敢动,一直到那边看不到人影了,才发出低低的,小孩年节穿新衣的兴奋声。
佘万霖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出来,在他看来,看新朋友挨打也是蛮尴尬的。
偏偏张永春他们习惯了,班主走了,他们就蹦跶起来,又散架般靠在栏杆上齐齐呼气。
“羊角糕……蜂蜜糕哩……”
这还没走呢?
佘万霖面上一喜,就几步过去,趴在栏杆上,对远处撑着小划子买糕的那婶子喊到:“喂,你,你过来。”
他很少大喊大叫,这声音就没送出去。
眼见那买糕的要走,正着急呢,他就听身后有人说:“小掌柜,你买糕呀?”
船上人拿佘万霖调侃,都喊他小掌柜。
佘万霖惊愕回头,却看到一排少年满面兴奋的看着他,怎么他买糕这些人这般高兴。
张永宝上前一步,又问他:“小掌柜,你买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