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他之后我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那时天一尚且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只是沉默地应下,然后照做。
后来的那一夜,天机门所有的小童都守候在天机门的主殿面前,焦急地等待。
记忆里雪惶惶从天空落下,打着旋儿,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天黑到天亮,天亮又到天黑,主殿的门终于打开。
进去的,尚且是一个完整的人,出来后,却已不成模样。
天一好几次都克制不住想要开口,求门主允他炼丹。
可千越兮却道不必。他说自己是同天道做了交易,求天道为那人留一线生机,如今看来就连天道也未能保住易变人心。
“丹药无用。”
无法,天一只得陪着门主一同修了龙骨渊下的坟墓,年年为他准备好捎去的衣物。
而后又是千年,万古如长夜。
直到相逢。
天一说,前世门主同公子并未相识,即便做了那些事,也不可能亲自说出口,如今他算是公然违抗命令,句句属实,字字当真。
他又说,门主如今不曾向公子多解释一句,皆是因为天道先前下令诛杀方外之人的命令,说了便是泄露天机。停留在天山多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为了能够让公子早日下山,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相逢已然如此不易,若是再添误会,那可真是一笔理不清的债了。”
天机门小童轻笑着摇了摇头,“如今我违抗门主命令,将事情和盘托出,是不想在这最后的时刻,还让公子误会门主的一片心意。”
“门主的性格沉默寡言,喜欢将事情埋在心里。若是无人言说,恐怕您永远都不会知晓。而今门主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恐怕是要以命易命,誓死不从,最差也得抹去自己记忆。”
“这个漫长的故事便是如此,是走是留,全凭公子做主。”
一旁白衣少年脸上的表情空白,似是在笑,笑起来却比哭了还要难看。
“是,若是没有另一个人说,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通天神剑,是他送的。温养灵魂的棺,是他做的。墓,是他修的。
自己以为侥幸活的一世,也是那人,苦苦在天山山巅求了一夜,以双眼双腿的代价换来的。
他以为的相识,却是那人苦苦盼望,在无数个黑夜里盼夜盼不到,甚至连做梦也不敢想的重逢。
而宗辞不仅会不知道,还会带着对他的误解,带着对这段耿耿于怀的曾经,一人走遍世间江山。
永远,直到睡入坟墓,直到百年入土,沧海桑田,永无转圜。
“走,便是舍了一切也要让我走。”
“可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少年拿起剑,疯也似的,像是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化作一只扑向璨璨烈火的飞蛾。
小童们手中的拂尘化作一条通天玉带,从茫茫雪地开始,一直延伸到天山云雾中,比先前宗辞走下的那段还要陡峭。
远处,矗立的雪峰依旧沉默。镀上一层金光后,好像要浸没到那片耀眼日光里去。
很多年前有人来过,只是不可捉摸,始终未能参透。寂寞的风依然寂寞。
一万三千七百七十七级台阶,像是在心口抠开的,朝圣之路。
天亮了。
天山最高的那片地方,依旧静寂一片。
千越兮眯起眼睛。
他早就失去了那双如同琉璃般幽深玄奥的紫眸,如今若是睁眼,旁人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既看不到眼眶深处,也看不到原本眼球应有的位置,像是生生缺失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