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鸣之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地上这人竟然是季远,只是,这个季远再没从前一点矜雅,黑毛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那双桃花眼混了酒意,就这样看着他。
过了会,似认出他是谁,又闭上眼,手盖在眼皮上,声音喑哑:“方哥,是你啊。”
方鸣之看着季远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难受了下。
“起来,”他踢了踢他,“就这样躺着,像什么样子?”
季远没动,手盖着眼睛,半天才道:
“方哥,我难受。”
方鸣之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说两句,还没出口,就见刚才还躺着的男人站起,冲进卫生间。
方鸣之跟过去,就见这人已经吐完了,倚着门,闭着眼睛。
卫生间内水龙头开着,水还在“哗啦啦”响。
方鸣之过去,将水龙头关掉:
“不就是失个恋?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么?这哪像你季远?”他道。
季远闭着眼睛,没回答。
对门的镜子照出一张青白的脸,下巴生出一层短短的青渣。
这还是方鸣之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
“是因为沈双?”
方鸣之又问。
季远睁开了眼睛。
对上他那双眼睛,方鸣之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他有些烦躁,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抖了抖,递了支烟过去:“抽不抽?”
季远没接。
方鸣之讨了个没趣,收回烟,自己点了,吸了口,烟圈在浴室里升起,也倚着门:
“远子,你知道么?我以前就觉得,你像个瓷器。知道什么是瓷器吗?薄,脆,漂亮。要么永远好好地放在那,谁也碰不着,要哪回被碰着了,跌下来,就砰——碎了。”
“就像现在这样。”
季远没说话。
方鸣之自说自话惯了,继续道:“你们这些聪明人啊,办事是厉害,但就是太聪明了,容易走极端。”
“你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挺不屑爱情这玩意的,是不是觉得,它特不理智特荒谬还特廉价?是廉价的多巴胺和荷尔蒙作用体?”
室内静了会,就在方鸣之以为季远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一声“是”。
那“是”被酒精和饥渴焦灼,有种砂纸的磨耳感。
方鸣之“哈”了声:“果然。”
“还记得以前,我跟墨水为了失恋鬼哭狼嚎那会吗?”不等季远回答,方鸣之接着道,“你那时候特冷艳高贵,特不屑。我当时就想,迟早得让你小子跌个跟头,可你一直没跌,后来吧,我又不想你跌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觉着,你要跌了,就爬不起来了。
“我们普通人,可以爱一次又一次,只是越往后,越少。但你们天才就不一样了,可能天生理性神经占得太多,感性神经就特别少,沸点太高,烧不起来。可一旦烧起来,就完了,因为你们那点可怜的感性神经根本没办法自我调节,要么拥有,要么烧光。”
“没有第二种选择。”
室内静得像死去一样。
方鸣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倚着门,眼重新闭了上去,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在他青白的皮肤上留下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