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面具遮住了他精致俊秀的面庞,陈驰只能看到那对清冷桃花眼。
琥珀色的眸子迎着微微晨光,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
里头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畏惧,甚至也没有坚定或沸腾的胜负欲。
什么都没有,只有寒凉的平静。
之前萧明彻来南境督军参战时,陈驰未曾亲眼见过,只是听说。
其实,他并不相信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嗣真能上阵杀敌。
毕竟皇嗣又不像他们出身草芥的人,根本不需拿命去博前程,不是吗?
所以他一直以为,关于萧明彻的那些传言,不过是趋炎附势者对这位淮王殿下吹捧贴金。
但陈驰虽在兵法、谋略上一窍不通,却到底是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老兵。
此刻看着面前这对山将崩于前仍色不改的冷眸,他的想法动摇了。
他心中半信半疑道,这淮王殿下,还真像是个狠角色啊。
事实证明,萧明彻不是“像”个狠角色。
他简明扼要对弓箭手们道:“你们从军前,都在村口打过群架吧?就那样打。懂吗?”
三百弓箭手虽都是临敌经验不足的新兵,但要说“村口打群架”,那经验可就很丰富了。
他们大致明白了萧明彻的意思,立即跟着他手拎重锤,气势汹汹杀入敌阵,与宋军展开肉搏近战。
弓箭手本就是千里挑一,眼疾手快非寻常士兵可比。
当他们冲入敌阵,那就一锤一个准,完全不担心误伤百姓,且专打对方全甲兵的臂、腿、前胸及后背。
这种打法其实也很缺德,与对方拉着百姓当肉盾的做法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就齐军当前的局面来说,这已是最实用的应急战术了。
如此战术,会让对方士兵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但并不会立刻致死。
战场上若是对伤兵弃之不顾,军心将在瞬间以野火燎原之势溃散。
所以,只要成功打倒一个,就会迫使对方必须腾出至少两个人来救自家伤兵。
而且,这种打法避免了“头破血流、断肢满天飞”的场面。
被挟持的百姓少受些血腥惊吓,便不会持续撕心裂肺地哭嚎,齐军士兵便可少分些神。
萧明彻身先士卒,带着三百弓箭手在七千敌军中左冲右突。
就这样一边增加对方伤员人数,一边设法救出被挟持的齐国百姓,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后头的陈驰与那些齐军士兵见此情形,宛如吃下定心丸。
惶惶无措的军心一定,大家的脑子就活络起来,勇气血性也全回来了。
只要应对得当,战场士气的此消彼长,有时就是这么迅速。
翌日清晨,廉贞接急报从饮马河赶来救场。
听完陈驰汇报战况,再看看大营前密密匝匝排着的一千多个重伤宋兵,廉贞当场傻眼。
他咬牙苦笑:“请问,我是该先大笑三声呢,还是先吐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