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徽政院建制尚未彻底完善,就出了那桩事。李凤鸣被变相幽闭于东宫,淳于黛和辛茴跟随左右皆不得出,再无人知玉方和荼芜的存在。
他俩就这么在异国成了孤独的断线风筝,在雍京的一家赌坊内做了几年伙计。
从赌坊内找到他俩,再到他俩以大小掌柜身份坐镇百濯香,事事都由淳于黛前来通传,所以,今日算是暌违四年后,玉方与李凤鸣第一次真正的重逢。
隔着薄纱帏帽,李凤鸣瞧不清玉方的面容细节,只是隐约感觉他很激动。
当着不知内情的前铺伙计们,玉方极力克制,微微欠身,抬手示意:“贵客请随我来。”
玉方没带李凤鸣进小楼,而是一路穿过雕花小拱门,进了内院书房。
有辛茴留在书房外守着,说话便不需顾忌太多。
门一关上,玉方便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单膝落地:“储君殿下……”
“这就是我一直不敢亲自来见你们的原因。起来说话。”李凤鸣打断他,摘下帏帽,随手扔到桌上。
她自顾走到桌案后头落座,双臂搭在椅圈扶手上,望着隔桌而立的玉方,笑意轻渺。
“玉方,储君李迎已经薨逝好几年。我只是李凤鸣。不但现在是,将来也仍是,不会再变了。”
玉方眼圈微红,垂在身侧的手激动地握成了拳。
“属下虽离国数年,但国中大势不可能在这年内就出现巨变。只要殿下愿意……”
“我不愿意,”李凤鸣左手扶额,声音浅轻,“玉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按魏国皇室惯例,立储要观其德行、心性与才能。
小孩子没长定,看不准什么的,所以魏国史上历任储君都是成年后才被选定册立。
唯有李凤鸣例外。
她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七岁就有自己的府邸。
不但自己接受着最精心最周全的培养,连将来要为她所用的近随臣属,例如淳于黛、辛茴、玉方、荼芜这些人,都是经过优中选优后被送到她身边,自小由专人栽培。
原因很简单:魏国已连续三代无女帝继位。
这造成魏国女子地位隐隐有倒退的趋势。现今魏国帝党与后党之争,根源就在于此。
可以说,打从出生起,李凤鸣就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期许。
不单后党对东宫倾尽心血,游离于帝党与后党之间的部分孤直纯臣也在等待她长大。
魏帝幽闭她一年多,也没做出正式废黜的决定,最后还网开一面,容她诈死换了身份,以和亲换活命。这绝不是顾念父女之情,也不是全然忌惮后党。
而是怕她被逼到当真彻底心寒,不管不顾地拼个鱼死网破。
“二皇子平庸,六皇子残疾还病弱。阿宁又尚小,至少要等上十年才扶得起来。倘若我如今归魏,登高一呼,必有人应。就算不至于翻天,也能掀起大浪。”
李凤鸣望着紧闭的门扉,恍惚一笑。
“可魏国上下将因此撕裂,陷入民不聊生的混乱动荡,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弥合复原。若运气不好,在弥合复原之前就惹来外敌趁虚而入,我会是个什么下场?”
即便夺得大位,即便最终率臣民守住了家邦,也注定会被钉在青史上遭世代唾骂,遗臭万年。
“或许你觉得我选如今这条路是怯懦。毕竟身后名这种东西太虚幻,只要当事人不在意,它无非就是个笑话。”
李凤鸣感慨地勾唇,笑容洞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