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彭星眼睛微微睁大。
喘气两秒后,那痛苦的身影突然抬起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书桌边沿,艰难爬起,然后踉跄着把自己甩到座椅上,伸手挥开桌面上几个碍事的杂物,快速铺纸拿笔,随便沾了沾墨,闷头书写。
游长情发现毒发后心内不甘,欲书写下上线的名字,以及捏造一份针对瑞王和游长风的揭发“遗书”,和所有人玉石俱焚。
连彭星想着这段剧情,看着书桌后那道仿佛燃烧了生命全部力量不停书写的身影,牙关紧了紧。
戚淙书写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信快要写完时,他突然前扑一下,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来。
血迹铺满了他面前的纸张,毁了他刚刚写下的“遗书”。
他慌了,边咳嗽边丢开笔去救写下的“遗书”,但已经来不及,血已经渗进了纸里,他去擦,却反而让血污染了更多字迹。
他慢慢停下,怔怔看了信纸几秒,突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身形委顿下来,后倒进座椅里缩成一团细微颤抖。
细碎的痛吟传出,然后渐渐变成了一种不甘绝望痛恨夹杂的低吼。
夜色太静,静得像是这痛苦也具象化了一般,正随着这痛吟一层层往外扩散。
连彭星忍不住挪开视线,深呼吸了一口气。
低吼持续响了一会,然后渐低渐弱。连彭星犹豫忍耐了一下,最后还是在那低喊彻底消失几秒后,又转回了视线。
书桌后是空的,戚淙不见了。连彭星愣住,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拐杖擦过地板的声音,紧接着戚淙的身影摇晃着站直出现。他像是已经恍惚,一手死死把拐杖抱在胸前,一手撑着桌子,把自己丢到了椅背里。
这动作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靠到椅背后抱着拐杖喘息了好久,喉结滚动似乎哼了句什么,突然又挣扎着正对着书桌坐起,伸手丢开那张被血污染的“遗书”,重新仔细铺开一张白纸,取笔沾墨,缓慢书写。
生命最后,被毒素侵蚀神志的游长情忘了所有盘算憎恨,脑中只有幼时母亲抱着他哼唱童谣哄他入睡的画面。那是他短暂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刻。
有血缓慢从戚淙唇角溢出,被他及时抬手擦去。擦血迹时手指触碰到了坚硬的面具,他顿了一下,突然用力把面具扯下。
长久被遮挡的眉眼终于露出。与冷硬漆黑的面具不同,那双露出的眉眼温柔含情,被世人视为异类的翠绿双眸里含着一层忍痛的水痕,美得像是一汪雨后静谧的湖泊。
长发被面具的发带带起,划过轮廓柔和的脸颊,然后轻轻落到胸前。翠绿的双瞳闭上又睁开,恢复了些许清明。
“娘亲……孩儿想休息了……”
戚淙喃喃着丢开面具,重新拿起笔,继续书写。
一句、两句……五句……六句……
童谣并不长,最后一笔落下,强撑着的人瞬间倒下。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本能地松开笔,摸上了始终放在手边的拐杖,抓紧了上面的红色宝石。
啪嗒。
被松开的笔滚到桌边,掉到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生命悄无声息地消散。
烛火晃动,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小厮端着泡好的茶来到书房,久敲房门没有人应,试探着推门进屋,然后在看到屋内景象后惊掉了手中的茶盏,边往书桌边跑去边高声喊道:“少爷!”
“卡!”
王导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所有人惊回神。
连彭星也倏忽回神。他本能地顺着声音看过去,目之所及却是书房的墙壁。王导的声音隔着墙壁再次传来:“过!戚淙表现得很好,来个人去给戚淙脸上画几道血,咱们再补几个七窍流血的镜头。”
片场喧闹起来,连彭星能听到沈嘉高喊“淙哥”和开心说着什么的声音。之前还站在他身边的顾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此时这书房外的树下,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他突然不再在意顾浔的去向,只是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窗内。
许多工作人员围到了书桌边,将那道天青色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所有人都是兴奋、惊叹、惊艳夹杂的表情,大家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叽叽喳喳,世俗的吵闹将刚刚的安静驱散干净。
连彭星收回视线,仰头看了看虚空中的某处,转身走开。
演戏什么的,太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