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也就在这时,猛见书房里人影一动,赫然是那个自始至终不曾有所动静的家奴香童,竟然搬起一张椅子直接走上前来。
渊盖苏文的瞳孔猛然一缩。
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光彩。
他怔怔看着眼前一幕,看着自己的香童搬着椅子过来,先是轻手轻脚的放在顾天涯身后,随即弯腰下去用袖子仔细擦拭,明明那把椅子干净无比,然而香童擦拭的动作却是那么用心。
再然后,他听到了香童恭恭敬敬的声音,道:“您既然说站着不适合交谈,小人就给您搬个椅子坐下来再谈吧。”
说话之间,束手侧立,那种恭敬的神情和态度,分明是侍候在顾天涯身边的意思。
顾天涯面含微笑的坐了下去。
渊盖苏文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足足良久之后,他方才像是有所回神,忽然口中发出一声苦笑,有些自嘲般的道:“先前琴姬表露身份之时,我已经感觉到足够的震惊,但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竟然看到了香童也表露身份……”
刚才顾天涯仅仅说了一句‘站着不适合交谈’,他的香童立马搬来椅子用心擦拭,只这一个动作,立马就让渊盖苏文明悟一切,原来不止是琴姬成了顾天涯的人,竟然连香童也成了顾天涯的人。
他目光明显带着一丝不解,隐约还有掩饰很好的震撼,口中再次苦笑一声,更加自嘲的道:“我书房之中总共也只有两个侍者,想不到这两位侍者竟然全都成了你的人。”
顾天涯微微一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仅是平平淡淡的道:“这或者就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吧。”
说着目光直视渊盖苏文,语带深意又道:“侍者尚且懂得择木而栖,阁下这位高句丽大将军会不会做出选择呢?”
这是单刀直入亮开一切了。
哪知渊盖苏文并没有回答,反倒像是饶有兴趣的看向琴姬和香童,忽然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成为你的人。”
说着目光先落在琴姬身上,道:“琴姬,你先说。”
这分明又是一种争锋的手腕,显然他还没有任何服输的打算。
比如刚才顾天涯进门之时,他开口便说见面的方式令他意外,表面上看似在赞叹顾天涯本领,能够不经允许直接进入他的府邸,但是他后面还加了一句‘登堂入室’,用意是警告顾天涯进入了他占据优势的地盘。
可惜顾天涯淡淡一句‘站着不适合交谈’,香童立马通过搬椅子伺候的方式表露身份。反击的手法不言自明,是说你的地盘全是我的人。
所以刚才那第一次交锋是渊盖苏文输了。
但是他没有打算服输,而是开始了第二次争锋。
智者之争,一举一动都是深意,他之所以忽然表示自己很好奇琴姬和香童为什么会背叛,并且还直接让琴姬说一说背叛的原因,这就是一种手段,他使用的是一种命令性口吻。
争的就是一个强势和主动权。
可惜的是,琴姬并未搭腔,反而先是朝着顾天涯弯腰一礼,然后才恭恭敬敬的询问一声,柔柔道:“先生,您允许我回答渊盖将军的问题吗?”
只这一句话,渊盖苏文立马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又输了。
琴姬不肯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向顾天涯请示允许不允许,这是一种柔和的反击态度,是在告诉他谁才是强势的一方。
果然只见顾天涯温声而笑,语气深意的道:“既然渊盖将军感到好奇,那你就跟他说一说原因吧。”
琴姬这才把目光看向渊盖苏文。
渊盖苏文又是一声叹息,略显失落的道:“说与不说,已无意义,其实我和顾领主都是心知肚明,我问出的这个问题只是一种争锋而已。但是由于琴姬你的表现,让我已经再输了一场。”
说着陡然一笑,语气转为一种赞叹,又道:“琴姬啊,琴姬,真是想不到,你竟是比以前我所认知的更加冰雪聪慧。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琴姬嫣然一笑,仍旧对他很是恭敬,柔声问道:“那么将军还要不要听我的回答呢?”
渊盖苏文直到这时才缓缓坐回椅子,但是他的目光却不看向琴姬,而是和顾天涯平视,并且语气已经恢复淡然,道:“既然顾领主已经允许你回答,那么本将军听一听你的答案又有何妨?我确实也想弄个明白,为什么我最信任的两个侍者竟然选择了别人……”
说完这一番话后,方才把目光看向琴姬,意味深长问道:“是利益所诱吗?”
琴姬微微摇头,轻声道:“您应该知道的,琴姬并非贪慕钱财之辈。”
这话让渊盖苏文点了点头,一脸赞同的道:“你确实不是那种女子,否则也入不了我的眼中。吾之府中拥有侍女数百人,然而唯有你才获得进入书房为我弹琴的资格。这既是我对你心性的赏识,也是你自己品行高洁的体现……”
琴姬像是有些感激,屈膝微微行礼道:“外人都说将军暴虐冷酷,动辄会用杀伐手段残害良人,但是琴姬却知道,您是一位不错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