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和林栀住楼上楼下,她有事没事就来找他,有时候给他送吃的,有时候向他请教数学题,偶尔什么都不做,安静地坐在窗前看日落。
她总让他想起a城无边无际的森林,更早一些时候,他也会看着夕阳的余晖坠落在山间林木上,那时倦鸟归林,放眼望去,整座山都宛如燃烧,伙伴会在他耳边哼朴树的歌。
奇怪的是,如果有林栀在身边,脑海中再不可控地浮现当初的画面与情境,他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那时候沈南灼不知道,那阵子林栀父母正吵着要离婚,两个人为财产分割闹得不可开交,她家里也每天空落落的。
他只觉得,她是玻璃一样清澈,玻璃一样透明的人。
所以……
万千思绪归于一点,沈南灼迟迟收回注意力。
“爷爷。”
前方故障解除,高架上的车辆终于开始缓慢移动。
天空中阴云密布,闪电如同青蛇游走其间,一道响雷轰隆隆地打过,豆大的雨点畅快地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
“您不用担心我。”沈南灼垂下眼,轻声,“无论林栀在不在那里,迟早,总有一天,我是要回去的。”
那里有广袤的森林,灿烂的银河,绵延的山脉。
我并不是森林的后代,飞禽走兽才是他的子女。时间是向前的河流,春风多情,火舌舔舐殆尽,来年仍旧万物覆庇荫。
可我曾在那里起誓,这一生忠于土地,忠于爱人,忠于自己。
总有时间无法打败的东西,那才是我要寻找的、这些年来记挂在心头的,丢失的拼图。
我的痛在那里。
爱也在那里。
入夜之后,雨越下越大。
夜色黑沉,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湿漉漉的水雾,鞭炮厂外拉出长长的阻隔带,救护车红蓝交替的灯光也在水汽中渐渐模糊。
林栀披着雨衣坐在救护车后面,捧着手机对着来来往往的急救人员发呆。明火早就已经看不见了,鞭炮厂在顷刻之间被炸成残垣,夜幕之下,滚滚而起的黑烟也变成白色,难以分辨是水还是烟。
“林小姐。”一位穿着橙色救援服的救援队员从另一头小跑过来,将背包放在她怀里,“这是你的包吗?查查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丢。”
事情发生太突然,林栀和应之遥恰好在附近,正手挽手打算去跟那位教授继续进行科学与人生的学术探讨。
背后突然就山崩地裂,她觉得这压根儿不是一场火灾,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
所有人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库房卷起明黄的火舌,火星像雨一样落下来,触物即燃,迅速蔓延进山林。
“谢谢你。”没想到背包竟然真能找回来,林栀感激道,“辛苦了。”
年轻的队员朝她笑笑,转身重又冲进雨雾中。
她拉开拉链打开包,一眼看到被塞一旁的手机。划开屏幕,她一点儿也不意外,最上面的名字备注是“灼灼”,他一个人打了一百多个。
下一秒,屏幕一亮,手机又震起来。
沈南灼已经驱车抵达a城,车外的景象宛如浮生一场幻梦,他用导航查鞭炮厂的位置,发现就在高速附近。
近乎强迫地重复着拨打着林栀的电话,可这一次,对面竟然没有再传出机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取而代之的,是女孩子柔软的、试探的声音:“灼灼?”
沈南灼楞了一下,千万种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出口只剩一句低低的:“你没事吧?”
“没有……”林栀解释,“刚刚太混乱,把包弄丢了。师姐受了点小伤,我忙着照顾她,这会儿才把包找回来。”
“包不重要。”沈南灼嫌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太多无关紧要,自己却也舌头打结,语无伦次,“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他稍稍调整呼吸冷静一下,又问:“你现在还在鞭炮厂吗?”
“嗯。”林栀坐在救护车后面,听到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雨衣上,“我在这里等你。”
——我在这里等你。
沈南灼呼吸微滞:“我已经到了,你别挂电话,我这就过来。”
驱车靠近鞭炮厂,他远远望见救护车不断闪烁的红蓝灯光,夜幕之下,救援人员来来去去,溅在脚边的水花清晰可见。
前面拉了隔离带,沈南灼靠近不了,将车停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