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八百回了,谢观。你能不能在家里放盆植物?”
“谢美香女士,植物没光不能活,我恰恰相反。”男人坐在黑暗里说,“所以,我和植物只能活一个。”
谢美香打量着这个房间。
整幢房子宛如欧洲风情故事里才会存在的城堡一样,庞大而空旷。与巨阔的空间相对应的,是单调无比的装饰。没有挂画,没有相框,也没有鲜花。因为窗帘被拉起,所以光线也很吝啬,只有小小的一片,施舍在名叫“谢观”的男人的裤管上。
很不幸,连那一小片光源也很快被厌弃。谢观慢吞吞地挪动了一下脚,整个人又被黑暗罩住了。严丝合缝地。
谢美香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避光植物吗?再不晒晒太阳,骨头都硬了!”
说着,她把窗帘“哗”地一拉,整片天地顿时为之一亮。
谢美香干经纪人这行已经有十三载了,早已过了“相信努力就能行”的年纪。所谓“小火靠捧,大火靠命”,有的人天生就有这个资本,旁的再怎么羡慕也没用。
谢观是娱乐行业最能证明这句话的翘楚。即使知道这人皮懒筋松,已经不知道在家里宅了不知多少个日月,但当阳光一照到他头脸,那头发丝仿佛都闪着金光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原谅他所有错误。
他是窄的内双眼皮,往下看的时候很容易显出怠惰。但眼下一颗位置绝佳的小痣,点睛般补足了精气神方面的不足。由于前段时间的工作需要,谢观消瘦许多,颚角更显出刀似的锋利,脖子上的青蓝血管,纤毫毕现。
因为突如其来的阳光,那眼睛便眯起了。眉毛也阴黑地沉下去,像一株潮湿、沉默的植物。
谢美香坐到他旁边,双手合十冲他做了个拜佛的姿势,“姐帮你买盆绿萝放家里行不?又不用你照料,让助理每天帮着浇浇水,也避光,很好养。”
不然这家实在太没生机了。
谢观不置可否。他伸长手臂,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包烟。
“介意吗?”这个时候,他甚至显得彬彬有礼极了。
谢美香冲他翻一个白眼,“你可别搁我这假惺惺地闹了。”
“确实。这是我家,不是吗?”打火机“喀”地一响,谢观点起一支烟。袅袅烟气上升,模糊了表情。
谢美香听懂了他的画外音。“你以为我想私闯民宅吗?还不是怕你死在家里了。”
谢美香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谢观自从拍完上部电影大火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对头。相比起以前,他更喜欢待在家里、更讨厌阳光,话也渐少。
身为谢观家里仅存的亲人,兼经纪人,谢美香没法不操心。她叹了口气,起身想要开窗。
“不要开。”谢观淡声说。表情阴恻。
那一霎时连谢美香都有点战栗,她感觉到脖子后面的汗毛绷起,这是人面对恐惧时的下意识反应。
原因无他,谢观的嗓音和语调都太像
他上部电影里的角色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变态杀人狂。
“怎……么了?”谢美香听见自己的声音尖细。
“房子外面那棵树,最近又长高了。”谢观突然开口。
没有想到会听到毫无关联的话,谢美香一头雾水。
谢观阴沉沉、慢吞吞地补充,“树上来了两只鸟筑巢……”
“两天之后,两只变成了四只。”
谢美香已经忍不住想笑了,她断断续续地问,“那总不能剥夺人家做窝的权利啊?你可以住大房子,鸟不行?”
谢观眉头皱着,吐出一口烟气。
他似乎已经对手里这支烟失去了兴趣,便把它摁进了烟灰缸里。并且说,“不行。你一打开窗,它们就会一刻不停地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