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连日连夜看了好久,就是为了要将与钦天监相勾连的朝中官员都找出来——不管他们藏在哪个角落,有多么不动声色,只叫他们未来绝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没有。”
言晋说:“只是听闻林大人最近又掺和到了一桩贫民的命案中,那位死者倒是钦天监的司历。”
“林昆”
楚渊手一顿,视线从竹简上移开些许,似乎有些意外:“他倒是忙得过来啊。赈银案、御史台、现今还掺和到命案中,他一天到晚都是住在御史台的么?”
言晋摇头:“不知道。”
楚渊看着面前的桌案,微微有些沉默,半晌才轻叹说:“林御史大概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罢?”
“他这样的人,该早生五十年,逢玫瑰王朝,盛泱鼎盛,与不贰盛世一起写进史书千秋万代。但是没有他,如今的盛泱,恐怕又会短命起码二十年。”
言晋只是默默,半晌说:“师父也是的。”
“我不是。”
楚渊莞尔。他轻叹说:“我已经不行了。能在死去之前,将钦天监这桩事办好,我就已是心满意足。”
“师父!”
言晋眼皮一跳:“您不要这样说。”
“人都是要死的,不是么?”
楚渊笑望着他:“只是观星阁还缺下一位少阁主。你是不愿意的,我知道。”
他温和地看着言晋:“在我死之前,我会替你找好去路。你想要去哪里?”
言晋的唇嗫嚅着,死死抓着楚渊的衣摆,好似恐惧一松手,楚渊就会从此消失。
“你是看不透生死的孩子啊。”
重病虚弱的雪衣少阁主轻轻将手放在少年的头上:“可是你不知道吗,在观星师的眼中,世界就是一张巨大的棋盘,人的命运都不过是其中的棋子。在这世上,除了天地的宿命,什麽也不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那样多的观星神侍,风华绝代,如珠若玉,却愿意雌伏于君王身下,无论那是什么样的老头子,或是面容奇丑的色胚。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世上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除了星辰的秘密。
这世上只有一个神,那就是写下星辰秘密的神。万物都在那位神的手中,一切都逃不过那位神的眼睛。
观星师们是神的使者,神的仆从,他们与神一起爱着这个丑陋又迷人的世界,但不爱世界上的人。
人是卑微的,如蝼蚁一般。
他们与普通的世人是不同的,他们只是世界的旁观者。□□的躯壳已经不算什么了,和君王交媾可以窥探到世上最明亮星宿的轨迹,还可以得到举国财力物力的支持,钻研星辰的秘密,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世上的观星神侍其实都是疯子。
——除了楚渊。
“我们看透了星辰的秘密,勘推出了世事的发展,可这样,世上还是每一刻都有人死去。”
曾经少年时他问过自己的老师:“那麼即便可以预见天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位久负盛名的星辰家是这样回答他的:
“芸芸众生不过沧海蜉蝣,即便痛,也不过蜉蝣之痛。但我们是神的追随者,命运的使徒,何必拘泥于这小小的蝼蚁之悲呼中?”
“那我们就只是这样看着一切世事的发生,而什麽也不做吗?”
苍苍老者给予他一个轻飘飘的笑。
这是观星师的狂傲,也是观星师们的残忍。
后来楚渊一直拘泥于这种残忍和对世事的冷漠,他是天性温柔的人,却因灵力出众拘泥于观星师之中。
他一度迷惘到忧郁,不知道自己所做所钻研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他差点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死掉,觉得自己存在于世是没有意义的。
直到遇到一个人。
挽留楚渊留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沉宴。
“把这些都送到澄雪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