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臣等护送你杀出去,只要出去就能走豫河回国,水路我们最熟!”
陆扶疾苦笑一声:“迟了。”
裴师中了戚慎一剑,硬是强撑着一路护他,此刻只吊着一口气。
陆扶疾微微动容:“你带着士兵逃吧,若你能回国,保护好孤的子嗣。”
裴师动容道:“臣不走!臣要带着您一起走!我们可以在陆国海岛上建立新国,王上,您不要放弃!”
陆扶疾听着厮杀声,嗤笑,笑自己命绝于此。
裴师见劝不动他,权衡局势,知道如今只有这唯一的办法。九尺男儿重重朝他磕头:“臣会保护好世子……”
“不是世子,是孤的正妻李氏之子。”提到他那个敦厚善良的世子,陆扶疾微微皱眉,不甚喜欢。
他原本就觉得陆云生太过憨厚愚笨,后来竟得戚慎喜欢而被迫封为世子,他便更对这个孩子感到一种疏离。
他如何不懂戚慎的心意,把他陆国交给一个傻诸侯,好永
远掌控在梁王室手里?
戚慎越是喜欢的,他越是反感。
陆扶疾抛出玺令:“我陆扶疾在此托孤,将我陆氏血脉托付给尔等……”
余下的将领与士兵都跪在他身前,众人狠狠磕头,在裴师的带领下隐入林中。
陆扶疾终于望见季殷杀过来了。
他与季殷颇有渊源,这曾是周普得力的武将,在他与周普称兄道弟时,季殷只是他们的走狗。
梁军顷刻将他围困,季殷下马,提剑来到他身前。
“你的将士呢?”
陆扶疾淡笑:“都已被你军杀尽,还用问。”
季殷下令搜查:“往林中搜!”
陆扶疾嗤笑他:“当暴君的走狗,是不是比当周公的良将更有威望?”
季殷沉眸道:“我不是谁的走狗,我只臣服于王,谁能做天下的王我便甘愿归顺谁,但显然陆公你差太多。”
“为暴君卖命,别把自己说得那般清高。”
“他是暴君,可他有良知有底线,他不会残害无辜稚子,也对举国妇孺抬爱有加。”
季殷懒得与他废话,挥手让士兵将他押下。
陆扶疾弯唇轻笑:“可以容孤饮口酒吗?”
季殷沉默瞬间,无言默许了。
陆扶疾抱起酒坛就喝,坛子太大,淋得他一身酒水。
他从未这样喝过酒,他克制,他沉稳,他为了得到一切都愿意隐忍。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喝酒,他好像懂得戚慎为什么是个暴君了,原来放纵自己可以这般快活。可惜啊,他在女人这件事上还是太过于克制了,没有得到想得到的。
子夜里终于万籁俱寂,一切厮杀都停了,好像他又回到稚子无知的年岁时那些清净的时刻,又像是回到第一次继位为诸侯,去大梁朝拜时。他跪在天子脚下,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望着熠熠流光的雕柱与地板,望着那象征至高王权的龙椅,他被深深震撼,铭刻父王的教诲,你有天命。
这一生,他善于伪装,对戚慎卑躬屈膝,对周普假意结盟,对妻李氏家族佯作亲睐。他后悔没有活得洒脱,但是他不后悔与戚慎开战。
季殷说戚慎至少爱护稚子,错了,自古变法夺权,从来都是踏着尸体而过,能用这些人的命换来一个明君与盛世,这
些人该死得光荣。他不后悔杀了那些枉死的稚子与百姓,是他成全了他们的大义。他只后悔他没能成为一代明君。
最后半坛酒没有灌入口中,都流在了他身上,浇湿了这一身温润白衣。
他倏然返身跃入身后熊熊烈火中。
疼痛锥心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