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唯一能摆脱那种不可控的、活跃大脑皮层的有效途径。白天一早他出去,晚上回去挨被子就睡。罗美娟已经不和他说话了,他也不理人,桃子黏过来,他就说一边去,别烦我。此刻他倒是完全不想秃鹰的事了,也算是获得某种宁静。
或者也不全是宁静,只是汹涌的巨浪找到了一个替代品,那副还没完工的师大雪景图。
过年前夕,省城下雪了,飞飞洒洒下了两天。师大校园里这时清静得如同人烟罕至的寺庙道观,比其他三季加起来的古典韵味还要多。每经过一处地方,图书馆、雁湖楼、何玉峰都会想,该如何搬上他的画卷。他的大脑皮层被重新激发了,是以不停的画。
这样无休止的画了四天。等他画完满目苍雪中翘立的图书馆屋檐以及那隐隐露出的琉璃瓦时,突然,他的手指不疼了。他的脑袋里刮过这么多天的狂风暴雪,也都骤然歇了。
雪过天晴,空气里都透着清新的味道,深吸一口,富含氧气的沁人心脾。何玉峰迫不及待的收拾起东西,想回去见见罗美娟。他想和她好好聊一聊。不管怎样,他爱她,如此的爱她。
何玉峰气喘吁吁的奔回去,罗美娟却不在,屋子里收拾整齐。何玉峰想,也许还在补习班里。他将画板凳子放下,打算先去托儿所里接桃子,再去蛋糕店里买个甜甜圈给她。
托儿所说,桃子没来,好几天没来了。
何玉峰纳闷,桃子哪里去,王奶奶那里也不在,难不成罗老师把她带去补习班了,没准,上街买年货去了。他想起那天,罗美娟做好的香喷喷的小炒鸡,端来他面前,他还不肯吃,后来好多次,罗美娟给他乘好饭菜端给他,他理都不理。
不顾雪融后,雪水渗进鞋子里,把脚都冻麻了,何玉峰跑去了菜市场和超市,掏光了兜,买了许多的菜回来。他很兴奋,这是一种清醒的兴奋,就像雪融,冰冷而清澈。
下午,他回了院子。都腊月二十八了,租户去了十之□□回老家过年,只留下他们一户和三楼的一户。那人家的婶婶正在廊下挂腊肉,看见他说了句:“你还没走么?”
何玉峰说:“走什么?”
“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见罗老师抱着桃子,还背了好多东西,走了,不是要回家过年吗?”
何玉峰的大脑皮层才刚刚被冻清醒。这句话想了几秒,才想出意思来,手里东西扔掉,冲到门口去踢门,这才想起是锁了门,赶紧拿钥匙开门。进到屋里,他拉开柜子拉链,里头空了一半。他环顾四周,罗美娟这次走得很匆忙,连桃子的奶瓶子都忘带了。
他愣在原地,久久的,突然蹲下去哭了。要知道,一个人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总有一天会发生。
何玉峰简单收拾了东西,打了一张票回玉河。玉河离省城只要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一天雪天路滑,等他到三和巷时,已是晚上八点。他急匆匆的穿过巷子,走向何家的小楼,他从来没有这么归家心切过,他手上甚至拽着桃子的奶瓶。整个下午,他都拽着,他不住的告诉自己,罗老师只是生气了,她不会就这样走的,不然桃子没有奶瓶子冲奶粉,怎么办?
再转三个弯,转两个弯,转一个弯,就快到家了。罗老师就在堂屋里等着他,他把奶瓶递过去,然后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何家小楼被笼在黑暗中,没有一点光,何玉峰静静走了过去,长久的,站在门口看着。过年了,租客都已经回了家,只留下一把将军锁看门。他没有钥匙。
邻居李嫂出门倒垃圾,在自家门口看了一阵,说:“这是不是阿峰啊。”
何玉峰转回了头,李嫂说:“哎呀,真是你,来来来,我给你找钥匙啊,黄老板走之前给了我一把,没想用得着。”
门推开了,堂屋里维持着半年前他们走时的模样。
何玉峰没有理她,他把背包放在凉席上,走到楼梯后面,推开了后门,北风吹了进来。李嫂说:“你开后门干什么,怪冷的。”
后院也是沉寂,梧桐树的叶子都落光了。罗美娟当年买的藤条椅还在树下,日晒风吹,它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何玉峰艰难的弯腰,坐了下去,椅子“咯咯”的响。他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个世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李嫂被他这种哽咽的哭法吓到了,她似乎想明白了,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呢?飘飘说你留在省城过年的,你家也没人了啊,要不你去你伯伯家过吧。”
☆、第34章
何家如今只剩何玉峰一个在,但好歹是个师大生,第二天一早,何家的大伯就过来,让何玉峰今年去他家过年。中午大熊过来了,他去年高考没考好,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继续复读,一进门他就说:“你个破脑袋里究竟想些什么?飘飘从学校回来跟我说,罗老师跟着你去省城了,……”。
何玉峰未等他说完,摇头:“罗老师不见了。”
大熊愣住:“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何玉峰结巴着把他和罗美娟吵架冷战的事说了出来,那张盘的源头自然避开了。他说后来他想通了,回去找她,可她已经不在了。
大熊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这像她的风格啊,去年夏天她离开玉河也是这样,搞得人都以为她失踪了。”
何玉峰爬起来蹲在床上,怔住了。大熊说得没错,罗美娟是个惯犯,她最擅长的事就是突然消失。昨天的晚餐,今天的早餐中餐他都没吃,胃里反着酸,挖心的想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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