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风想笑,可是眼眶又酸又胀,他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滚下来。这两个脏东西,不值得他流一滴泪。
外人看佛宗,总觉得和尚们清闲,只要坐着诵经就行了。可实际上,无量宗的杂事特多。萧南风虽然入了无量宗,可只能作为挂名弟子,他需要和明章他们一起承担宗门大量杂物。
洒扫耕种之类的自不必提,其中他最厌恶做的事,便是清理宗门中的那个大香炉。宗门香客多,一天下来,香炉中满满都是灰烬。来到宗门没多久,明章他们便安排萧南风去清理香炉。
香炉高大又笨重,未燃尽的香灰炙热,萧南风需要在香客离开之后将多出来的灰烬铲去。铲香灰时又热又呛,灼热的香灰贴在皮肤上烫得他喘不过气来。
铲香灰并不是最难熬的工作,每次铲完香灰之后,需要提着香灰到山门外的溪边倾倒。出山门就意味着,萧南风要来回爬台阶。单程六百六十六阶,一来一回便是一千三百三十二阶。而不久前爬上山,他几乎没了半条命。
第一次清理香炉时,下山加上山,他在山道上爬了整夜。第二天当他回到禅房时,已经没了人样。
过度的辛劳让萧南风高烧不退,邪火中残留的毒素在他体内肆虐,他痛不欲生无数次想要自杀。可是他太疲惫了,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黑暗中,他只能咬着牙,任凭生理性的泪滚滚而下。
许是这场病来势汹汹,明章和明杰怕了,才唤来了仁慧和方丈。昏昏沉沉间,萧南风听见方丈在训斥仁慧:“萧家把人送来不到一月人没了,你觉得萧家能这么轻松揭过?!”
仁慧非常不服气:“可是方丈,萧家本就放弃了他。早晚都是死,若是能早死,对他而言也是造化。”
“荒唐!你当那萧家家主是好相与的?就算他要死,也不能现在死,更不能让人看出异样!”
二人的声音忽大忽小,萧南风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听不清看不见,但是他的心从没像现在这样敞亮过。濒死的体验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他想要活。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希望他死,全世界的人都厌弃了他,他也要活下去。他没错,错的是这个灰暗的世界,错的是这些伪善又势力的人。
他要活,他要亲手撕下这些人的面皮,他要让这些人尝一尝自己受过的苦楚。他要,让这腐朽不堪的世界沉没。
命不该绝,萧南风活下来了。无量宗的弟子即便想要折磨他,也只敢使一些阴招,他也不像最初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手了。虽说他体内的灵根被毒火污染了,但是静下心来之后,他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
他就这样在无量宗呆了三年,三年中,他为自己争取到了独立的禅房,争取到了一日三餐,争取到了和其他弟子同样的权力。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只有夜深人静之时,伴随着毒火弥漫的痛苦,他会想起他那回不去的家族,想起那些在他短暂生命中只有过数面之缘的过客。
这一天当他跛着脚提着水桶去后山给蔬菜浇水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不确定的呼唤声:“南风大哥?”
萧南风身体一震,他错愕回过头去,就见田间站着一位俊朗的银发少年。少年眉眼如画,如芝兰玉树,看到他的瞬间,萧南风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自己丑陋的容貌惊吓到了他。
少年却半点没将萧南风的异样放在心里,他疾跑到萧南风面前从他手中取下了水桶。他急切又温柔的握住了萧南风的双手,眼中浸出了水光:“萧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啊,我是苏栖啊。你还记得吗?凉山腹地,你救了我和柳蕴还有舒子清。”
萧南风细细打量着苏栖的眉眼,直直地盯着苏栖的眼神。这双眼睛中有惊喜,有关切,有很多萧南风看不懂的情绪,唯独没有他经常见到的厌恶鄙夷的情绪。
“萧大哥,你要同我去千秋宗吗?”
这几年的折磨下来,萧南风已经不信天降好事了,他本想第一时间拒绝苏栖。可是转念一想,他一副残躯,还有什么能值得别人惦记的?
掌心中温热的体温伴随着灵气源源不断地传来,苏栖正在用自己的灵气细细抚平他周身的伤痛。萧南风定定看了苏栖许久,而后他点了点头:“好。”
哪怕苏栖在利用他,他也认了。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要不是遇到气运逆天的池砚,萧南风真的能成功。虽然无法重建登仙之路,至少他能让浮生界沉没。
第124章番外五
苏栖的到来在萧南风的预料之外,习惯了别人冷漠对待的他,已经在心中筑起了高墙。对于苏栖的友善,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防备。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可是去千秋宗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在猜想,苏栖到底为什么来找自己?
萧家的天才修士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他灵根被污染,身躯也成了废物。苏栖到底图他什么?才会从千里之外的天泉州赶到慕仙州来?
防备归防备,面对苏栖时,萧南风依然装出一副坦诚豁达的模样。反正快到千秋宗了,苏栖如果对他有所图谋,也该暴露了。
然而苏栖径直将他带到了自己所在的清净峰,而后眉眼弯弯地告诉他:“萧大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你和我一样,也是千秋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