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向南,全军几乎无休,养够了活着的命就接着赶路,到快死了再继续休息,如此往复,无人抱怨一句。
南方多雨,大军进入陀城地界之时,远空之上乌云密布,闷雷闪电炸响,暴雨如一张张巨大的飞幕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席卷着,仿佛想把世间的一切污秽冲刷、洗净。
马蹄踩在泥土里溅起一层层水花。剔透的雨水汇聚成珠帘从她头盔滴落,里衣早已被浸湿,可目光依旧坚定,归心仍似箭。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过雨幕与大军背道而来。天空暗沉,钟离笙只能隐约看见长路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纵马而来。她命令大军停下,那人眼睛被雨打得睁不开,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骤拉缰绳,因速度太急跟着马一起翻了过去。
钟离笙认出了他的衣服,钟家军的亲卫军。她与承臻明下马,跑上前扶起人。
她弯腰低头吼:“陀城如何?大将军呢?!”
亲卫军手掌撑在黑色的泥水里,渗出血,却恍若未觉,他胯着背神色恍惚,一脸颓然。
钟离笙的心猛地陈乐半拍。
“大将军死了。”
“陀城,沦陷了”
钟离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陀城,彼时,陀城的城门正被南离军队用冲车一下一下狠狠地撞。
承臻明领军从侧翼击退南离,对方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援兵赶来,配合城内剩余的钟家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陀城寻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这也仅是一个喘息的机会罢了。南离缓过劲来后定会更加波涛汹涌而来,没有将的军队,一盘散沙,不可能挡下。
陀城太守府主卧内,门、窗由内被焊死,所有有光的地方要么用布堵上,要么那撕下的书页挡着。整个屋内没有空气,视线昏暗。
钟离笙坐在地上,手中捏着父亲留给她的用血写的遗言,这是跟他一起入险之人冒死送出来的遗言。可如今那人也死了,发生了什么无从探查。
父亲为何出城,是谁透漏的消息,又是谁污蔑他通敌叛国?!
她冷笑。
通敌?叛国?
她低垂着头,眼泪犹如脱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掉进沾满血、土的汗巾上。
——护陀城,卫百姓,守大祁。
一个人到死心中想的仍旧是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给唯一的女儿却一句私心之语都没有,这样一个人,将通敌叛国的罪名盖到他头上,行径何等卑劣,令人憎恶。
偏偏无人信他,相敬的同僚弹劾他,口中的明君怀疑他,只因为挚友伸冤,第二日久无人居住的家中便搜出了罪证。
好一个同僚,好一个明君。
国临之间兵革互兴,她钟家人在前线以命护他们安稳康泰,可换来的却是如今潦草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