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给墨沉霜把食盒打开,又到那小炉边去看着药。他俯身时露出了更多白皙的颈,又偏头对墨沉霜一笑,道:“快吃。”
墨沉霜点头吃饭,眼只在温绪之身上。温先生的青衫上濡湿了星点,大概是挨着了雪。墨沉霜看到了,忽然很懊恼。他这会儿人已经清醒了,还想起了点别的。
他咽下嘴里的那一口,道:“温先生。”
“嗯?”温绪之没回头,垂眸忙着将药倒碗里。
“我”墨沉霜的筷尖无意义地划拉在碗里,他问:“温先生几时来的?”
这问题古怪,但温绪之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倒也没有想要隐瞒,侧首坦诚道:“从你在药铺的时候。”
墨沉霜“哦”了一声,神情有些恍然,再次道:“这不是梦。”
看来这人今晚是彻底烧糊涂了,怎车轱辘话说起来没完,非常不像他的样子。温绪之没再讲什么,端了药碗过去,看了看那食盒所剩的饭菜,道:“再吃一些吧?”
“嗯。”墨沉霜应声,他这些时间的饭都是在粮商那里吃的,工头儿哪能让人坐下细嚼慢咽,都是蹲着扒两口,几乎要养成习惯。他低了头,又觉得如此没有教养,握着筷的手一顿,没能下咽。
面前的温绪之背脊笔直,就是在陋室中也极其端正。
这种文雅让墨沉霜胸口先闷痛了一下,惊觉他与温先生之间愈渐遥远的距离。
“怎么?”温绪之端着碗看他,似是对他忽来的不自在没察觉。
墨沉霜摇头,挺直了背,在自行惭愧里将剩下的饭菜吃完。然后温绪之递来了药碗,替他把食盒收拾了。
墨沉霜喝药时两只眼从碗上方看出去,与温绪之对视。温绪之将食盒盖好放地上,坐床沿整了袖。空碗被墨沉霜把玩在手里,两人都安静下去,相互问候的话就在舌尖,但不知怎么就是问不出。过得怎么样,好与不好又如何,他们只如此望着彼此就都不好受。
半晌后还是由温绪之打破这窘蹙的沉重,他轻声道:“竟没看出你如此不知照顾自己。”
这话让墨沉霜忽地抬了眸,温先生在烛光下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冬日竟也不知道添衣,米面也不备些,怎能让人放心。”
才喝了药的墨沉霜出着汗,垂眸就能看见自己鼻尖上的晶莹。他不说话,抬手胡乱地撩了把额发。
温绪之抬手帮了一把,指尖触过墨沉霜的额,沾了微热的汗水。他又将空了的药碗接过来,起身放回灶上。然后他轻轻地回来,还坐床边,侧身与墨沉霜面对面,就这样又沉默了一会儿。
“从前总觉得你已脱了少年,”温绪之没有笑,但他很平和,道,“其实不然。”
温先生的眼被烛光点亮,长睫也能给墨沉霜看清楚。他的目光非常平静,但墨沉霜知道他不仅在说吃穿的事。
但年轻人的自卑和自尊心压着他不能造次,他想说和想做的都不行,因为他还没能闯出来。他在现实中狼狈着,偏偏又遇着了温绪之。天知道他这几个月是如何想念如此时这般的温柔,又是如何毒骂着克制住自己,只敢远远地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