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沉霜看着他,道:“等你。”
“回去吧,”温绪之道,“冷。”
他垂手握了墨沉霜的腕,带着一起往屋里去。然而墨沉霜没有跟着迈步,他手腕处承着温先生掌心的冰凉,向后撤了一下,就让温绪之停住了。
墨沉霜的声音有点低,他道:“怕你不回来。”
温绪之闻言转回头,从墨沉霜的角度看过去,温先生的眼角微微上挑。雪粒在那乌黑发上融化,变成湿润的晶莹亮光。温绪之延出笑,像是试图在这长久的端详间读懂墨沉霜。
他问:“不回来,我还能往哪儿去?”
“我不知道。”墨沉霜的眼角微耷,没有平时的犀利。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的神色都有些可怜,又沉了嗓音,道:“你畅游四方,像和风行云,你去哪里都可以。”
“那也要看我的意愿,我想回这里,我不会不回来。”温绪之握着他腕的手加了力,略带调侃之意道:“不是没有我不行么?”
说完就也不等墨沉霜的回答,就再次转身往里去,像是没有看见那瞬间漫上年轻人脸颊的红。屋里还点着烛,温绪之将斗篷脱了挂木桁上,墨沉霜搭了把手。这回他闻清楚了,那衣上是血的味道。
他眸中现了惊色,转脸就见温绪之正在灯前仔细地看着他。烛光让温先生的眼眸蒙了层暖光,他想问的话就蓦然止在了舌尖。温绪之则像是没察觉他的异常,轻声问:“眼睛难不难受?”
昨晚的哭泣果真被温先生记在心间,墨沉霜不说话,摇了摇头。
温绪之看着他窘涩的样子,笑着用手贴了他的额,道:“也不发热了。”
“嗯。”墨沉霜在那柔软的手掌离开他的一刻生出了极大的不安,他飞快地抬手捉了温绪之的手,就在颊边捂着。
温绪之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在寒冬腊月手还发烫的,掌心甚至带了汗。而且这动作有些别扭,像是怕他冷,但又只是虚着触在脸颊旁,不敢靠近。
温绪之笑起来,将手主动挪了挪,贴到了墨沉霜的侧脸。
也许是因他手凉,墨沉霜忽地呆了神,身体僵直地站着。然后他缓缓向温绪之手的方向偏了偏头,小心翼翼地试探。温绪之迎着他去,手轻揉地抚了下。
墨沉霜呼吸沉重了一下,肩头起伏明显。他忽地前进,小铃铛响起来,他猛地抱紧温绪之,将人箍在自己怀里。他此时满身都是温绪之的触感和味道,他闭上眼,手按在温先生的背后。
温绪之被他搂得向前,手稍微滑下去,到了墨沉霜的侧颈。他前进一步,这样他就仿佛是挂了手臂在墨沉霜颈后。
他们维持着这样的亲密,桌上的蜡烛细碎地噼啪爆出响声。温绪之下巴蹭在墨沉霜肩头,闭了闭眼。
“温先生。”墨沉霜的声音有点闷,他贴着温绪之的耳,嘴唇几度翕合,最终没再说什么。但他终于在清醒的时候做出了这个动作,虽已经做好被推开的准备,但他发现了主动的痛快。
然而一直等他缓缓松开人,温绪之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但温先生也没有更进一步,他从袖中拿出了什么,递到墨沉霜的面前。
他道:“物归原主。”
银佩像是吸收了雪天的寒冷,到墨沉霜手中时冰得他指尖发颤,又像是有千斤重。他拿着它,觉得自己触到了温绪之的心意。
他看向温绪之,温绪之回望过来,问:“要我帮忙戴上吗?”
墨沉霜痴醉般点头,温绪之将银佩接过来,这回才算是真的归位,还和那两只小银铃铛在一起。他指尖拨动了下,听到了熟悉的清脆响声。
墨沉霜的声音有点闷,他道:“谢谢。”
温绪之退开一点距离,垂眸欣赏了片刻。墨沉霜的指长久地摩挲在那里,沿着那盘瓠的刻纹走了一遍又一遍。他问:“温先生今日去了桂禺郡?”
烛光跃动在温绪之眸内,他与墨沉霜对视,“嗯”了一声,道:“还见着了那位狱卒。”
墨沉霜抿紧唇线,点了点头。温绪之垂了眸看他腰间,目光落在银佩上,摊了摊手露出无奈,语气轻缓道:“其实那些人说我以公谋私也是不错的,见了他心里不痛快,这一不痛快,就见了血。”
他抬头,对上墨沉霜眼中的深邃。他笑意不变,道:“你就是我的私心。”
他停顿片刻,打破沉默道:“你曾道见血污秽,现在还这么想吗?”又微笑,“觉得污秽也不要紧,左右我与你是一样的。”
墨沉霜不回答,只是指尖铃声渐止。烛几乎要燃尽,外面风声也应景地暂歇,屋里就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温绪之露了些许狡黠,轻声问:“现在还要我走吗。”
“不要。”墨沉霜话里带着一点鼻音,他倒像是受委屈的那个,道:“不许你走,再也别走。”
温绪之缓缓地笑起来,看到墨沉霜的眼中有什么生长出来,不顾一切地盈满扩散。墨沉霜上前一步,俯首过去,在温绪之的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他在这场与自己的对视中逐渐失神,温热的气息贴近交错,他与温绪之抵额,两人的鼻尖几不可察地相触。
那道不可说的界限就在分毫之间,他就站在这里,轻易地就可以跨过去。
“温先生。”墨沉霜的声音轻浅,几乎没有挪动嘴唇。他像是极度隐忍,很缓慢地问:“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