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粒棕色药丸,曹操暗笑。这不是当年按照华佗的方子配的专门调治他的头风的药丸么,怎就成了舒缓酒力的东西?不过他也明白荀攸深知自己的顾虑,是故意将这药丸说做他用来掩饰曹操愈来愈频发的头风之症。将药丸放入口中咽下,他微挑嘴角,对着荀攸点点头:“公达有心了,孤感觉好多了。”
“这些不过是攸分内之事罢了。”荀攸目光闪了闪,似是有所纠结,最后语意不明的又对曹操轻声道:“主公,逝者已去,总归还是先保重身体的好。”
曹操一愣,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荀攸这话的意思。可当他再回眼望回去时,荀攸已经在几步外。现在事情太多,曹操便也没再在意这话,感受着疼痛感减轻了许多,便继续向主帐走去。
其实倘若曹操问一句他身后的卫兵,就会知道昨夜他半醉半醒的伫立在长江边上时,是荀攸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才避免了一场落水惨剧。当时曹操已是醉的有些糊涂,荀攸费了好大的劲才扶着他回到的营中。一路上曹操抓着荀攸的衣襟,口中模模糊糊一直在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任谁都知道,这青青子衿放在曹操口中,念得是何人。
这一年多来,除了奉孝刚去时主公悲痛万分,再往后便逐渐淡漠了下来。可直到昨夜那时,荀攸才意识到,主公那并非是放下了,而是将那份悲痛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成了永远的一块心结。
主公是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之豪情壮志的人,自然不可能将这种牵挂表留在面上。只是荀攸担心这会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在不知不觉中将主公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比如这次一意孤行的南下,比如这次一意孤行的相信庞统之言。
不过,或许也是攸多心了。
坐在座上,荀攸抬头望向身坐主位,镇定自若
器宇轩昂一点都不显疲态在安排布兵的曹操,心中暗暗放松了些,眉色也不可察觉的舒展开来。
“申时三刻,黄盖将带领小队人马前来,到时就由隽义来接应。只要他的船一进入包围圈,众将便依照孤先前安排行事。”
“诺,我等定不辱使命。”齐刷刷的回声此刻震耳欲聋,在营帐中久久回荡。曹操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这一干虎贲,微挑剑眉,却难按捺下心中逐渐涌起的豪气之情。
此战过后,天下将定,大业……乃成!
那厢曹营在点兵用将,这厢孙刘营中亦是全军整装待发。周瑜一身戎装,身披火红的披风立于众将前,挥手投足间透露着难以让人移目的英姿飒爽。待安排完将士分配,他微侧转头,看向黄盖,道:“这次就有劳黄老将军了。”
“大都督哪里的话,我自打从老主公开始,跟了孙家这么多年了。如今能为江东出力,纵使身死,又有何妨?!”
迎着黄盖那双坚定地双眼,周瑜心中一阵感动。因为黄盖和他都清楚,这次黄盖前去,本就是一枚让曹操放松的弃子。若是真能就将火点燃,黄盖想要回来,怕也是难于登天……
不过,的确,那又如何?这片江东的土地,他们皆曾立誓,只要有他们在一日,就绝不让任何人妄动分毫!
“对了,那封送往合肥的信,如何了?”
“大都督放心,那些人都是练了十多年的老手,模仿曹贼的字体绝不会让张辽看出破绽。”
周瑜颌首,面上露出温和而又意气风发的笑容。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孙权既然要去攻打合肥,他怎么可能不事先将一切隐患都扼杀在萌芽之时。
曹操,这声东击西之计,总归还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东南风吹掠而过,吹起他鬓间留下的几缕青丝。人人称道的江东周郎,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此刻,却在风中,似是历经人间百事之人,迎江沧桑一叹。
而在其西边的荆州,是一片宁静安详。诸葛亮和刘备正安安稳稳的坐在府内。新雪初下,万物洁白,暖炉氤氲的雾气在屋内袅袅盘桓。诸葛亮跪坐软垫之上,抬手抚琴奏高山流水,而刘备则一边品着香茗,一边阖眼倾听。
突是一声震响,琴弦已断。诸葛亮有些歉意的看向刘备,道:“本欲为主公抚琴,没想到亮还是学艺不精,让主公见笑了。”
“哪里的话,孔明的琴技精妙绝伦,是孤心境不平,扰了这宁静。”
刘备睁开眼,眉眼间一片平和望向诸葛亮。后者对他同样温和的微笑,起身走到刘备面前,拍着刘备的手柔声道:“主公放心,此时在赤壁,东南风定一吹起。此役乃是天命,我们断然不会输的。”
感受着手上的温暖,刘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往日里一望向诸葛亮那双温和的双眸就会散去的不安,这回,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散。
天命如此,却难保,以命改天。
申时三刻,东南风更加的凛冽,肃杀的寒风让一切都染上了丝丝不安的气氛。曹操立于战舰船头,望着远方渐行渐近的黄盖一行船只。船上打的火把将将要步入夜晚的江水映的通红。曹操眯起双眼,不知是为了更看清些还是意有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