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远方的云彩却染上一片绚烂的殷红。不知究竟是朝阳将现,还是有一场足够大的火在燃烧着所有的战乱与痛苦。
总归,长夜已逝,晓晨将至。
抬手散去了利用大雾布下的奇门遁甲之术,庞统突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清脆的鼓掌声,却未转头,只是道:“统有一事不明,郭祭酒为何非要来此云梦泽一趟,若只是想让曹操带兵去柴桑,随意遣一人来传信便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透过人散去的雾色望着不远处朝柴桑策马而去的曹操一行,我长呼一口气算是放下了最后的心。而后音中带笑如实回答道:“新逢大败,若是遣人来,依着主公的性子怕是不
会信。所以只能让嘉亲自来一趟了。”
“你便笃定了曹操一定会信你,而不会疑心你故布疑阵卖主求荣?”
“自然。”见庞统一甩墨袖转过身,目光微冷的看着眼前无时无刻不扬着轻佻的微笑的人。我对视着人冷冷的目光,肯定道:“因为那是曹操,所以就算天下人都不信嘉,他也会信。”
静默了几秒,我早就收起了眼底的认真,望着在西风中将要散去的大雾,宠人半赞叹半调笑道:“士元奇门遁甲天下一绝,只可惜笑容太少了,不然不知道当得多少佳人倾心呢。”
庞统理所当然的无视掉了人这句话,说到底如果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郭嘉,那就是“不正经”。看上去对所有事都看的很淡,无论何时都没个正行,但实际上一旦遇到真正重要的人,便会宁可牺牲一生去换取那个人的梦想。
我趁着庞统似是在沉思什么的功夫,轻了脚步走到人面前,而后陡然用力一拍人的肩膀,然后看到人原本严肃刚毅的面庞霎时失了神色,不由笑的更加欢乐,笑的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撕心裂肺。良久后,我定了定神色,道:“好了好了,快些回江边吧,嘉还等着看焰火呢。”
默默忍住眼中那丝怜悯,因为庞统明白这是最不适合对着郭嘉表述出来的感情。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枣棕色的骏马冲破雾色奔来,近了,才见它额上有一白色斑点,眼下生有泪槽。庞统上前握住马身上的缰绳,抚着马的额首安抚了几下,待马安定下来后,他转头向我道:“上马吧,此马乃千里宝驹,断不会误了你的事。”
我盯着这匹马几秒,总觉得哪里古怪的很。庞统见如此,不由一声冷笑,道:“对了,此马名为‘的卢’。”
怪不得总觉得这马的长相熟悉,原是如此。被人解了惑之后,我走到马前翻马而上。
见我这么痛快,庞统倒是愣了,半响后他道:“郭祭酒不曾听说过此马虽是千里宝驹,却是‘妨主’之物么?就不担心此马为郭祭酒带来祸患?”
“呵。”听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我反而不由轻笑了一声。抚着马柔顺的皮毛,我望着庞统,歪头反问道:“‘妨主’?就
因先天长相,便定了它乃不详之物么,这么荒谬的言论,士元相信?”
望着人似笑非笑的模样,庞统终于一扫长久以来面上的冷色,对我一拱手道:“统受教了。”而后同样翻身上马在我前面,一踢马体,向赤壁飞奔而去。
的卢之所以叫做的卢,不过是因为那额间的白点。只因此长相,便被认定为‘妨主’之马,而备受冷落。
有人说,这便是的卢马的天命。
嘉之前也很相信天命,自以为就算再千转百谋,也终躲不过天下三分的英雄长叹。
嘉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人的结局,所以便失去了拼死一搏的勇气。
直到一人,本该仅是史书上的墨迹斑驳,用他的半生驰骋戎马告诉嘉,天下并无何注定的天命,纵使出生卑微,亦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主公,若真有天命一说,那么你,便是嘉天命所归。
散去的浓雾中,南华一身白衣纤尘,望着远去的的卢马上那抹青影,挑唇轻笑。
的卢果真是千里宝驹,不过片刻之后,赤壁的火光就已经近在眼前。看到正焦急等着我的人,我冲他们招招手。庞统一勒马绳,刚好在人面前停下。来人上前来拉着我跳下马,而后道:“这西风一起,就在这盼着了。好在紧赶慢赶,在天亮之前赶回来了。”
看人似是大舒一口气的样子,我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人的头。这些年起起伏伏,当年培养的孩子如今也不过能找到这一两个,先前遣他去盯着些杨修的举动,莫让那位还未收敛了锋芒的杨家公子因着自大导致一子错满盘皆勒索。如今他在此,便证明了柴桑当真是已万无一失。
“现在情况如何?”我一面问着他,一面眺望着不远处江面上被大火所重重包围的战舰。
“战舰中连接着的大概有百艘还勉强可以用,至于那些被主公可以留在战舰上的荆州水军和病弱残兵……”
看人有些尴尬的神情,我叹了口气。其实本来,他们都是被舍弃之人,理应恨极了主公,又怎会在还有可能在死里逃生的情况下,肯留下来再一次牺牲自己。
“荆州水军留下三千人,至于咱北方军……”他顿了顿,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我,一字一
句道:“整三千人,一人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