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换我吃惊了,这些人可都是因为瘟疫而被主公遗弃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肯留下。看着我吃惊的样子,他笑了笑,为我解惑道:“嘉哥哥知道,咱北方军知道主公是放弃了他们,他们说了什么么?”
“他们说,他们不知道什么天不天下,大不大义,他们只知道因为有了主公,这些年他们在北方才活了下来。他们才没有像牲口一样被驱遣,有家,有妻子,有孩子。当兵打仗本就是舍命之事,而他们的命从来都是主公的,纵使是被舍弃,也不会苟且偷生,万死不辞!”
“再说了,嘉哥哥口中的那个新的时代,他们也很想看见。”
借他之口,我曾经像这些人问过:倘若舍你一命,便可以换来将来百年的盛世稳定,换来一个没有易子而食,没有战乱纷扰的时代。你们的妻子儿女,都可以在这个新的时代幸福的生活。你们,可愿意一换?
而他们,在此刻用行动给了我答复。
转回过身,我冲着还骑在马上没有离开的庞统微笑道:“怎么样,士元这下可是放心了?”
亦是有些被这些人的忠义,还是别的什么所打动,庞统一抱拳,道:“如此看来,郭祭酒当初的话倒是言真意切。只是,纵使如此,统也不会放弃当初与郭祭酒的约定。
若是三年之内,天下有任何一处还处于战火纷飞之中,有任何一处百姓受苛政压迫,民不聊生。统必定与孔明一同出山,为天下人,诛杀天下之贼!”
弯了眉眼,我点点头,同是抱拳一礼:“嘉敢向士元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士元口中的情况。”
因为嘉相信,因为宁肯留在这里的三千北方军相信,因为所有身处于曹操管辖之下的黎民百姓相信。
有曹操在,那个经历了漫长黑夜的中原大地,一定会在此战之后,浴火重生。
那个新的时代,一定会到来。
站在战舰船头,周瑜任狂风吹乱额间发丝,望着远处连绵的大火。那如曼陀罗般鲜艳的火光,像一只浴火的猛兽,毫不留情的吞噬着曹孟德曾经一统天下的霸业之路。
他明白,这场火过后,江东将再有没有任何的威胁。还可以趁此机
会东取荆州,成就一番大业。
但是,此刻,望着这如火如荼的场景,他却丝毫涌不起之前胜利的喜悦,反而只觉得越来越深沉的疲惫席卷了全身。
十年了,当初与人约定一同策马天下的志愿,早已因为其中一人的爽约,而被时光洪流所冲击的荡然无存。
究竟,他执着的是什么?
暗夜之中,唯独狂风声不绝于耳。
“都督!都督!”
“嗯?怎么了?”听到士兵唤自己,周瑜立刻收拾好情绪,又是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羽扇纶巾,谈笑自若的周公瑾。
“曹军的战舰,好像在前进。”
什么?
周瑜一皱眉,又抬眼望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一片火海的确在不知不觉中朝南边贴近,不过片刻,或许就能与这里的战舰触上。
原来是这样么,呵。
东南风不过是一时之态,在冬季,真正应该吹刮过中原大地的风,本就是那来自旷野之上的西北风
“下令全军,立刻退回岸上。”
这样下达了命令,他却没有让自己这艘战舰有任何动作。因为他明白,即使退了也没有用,在西北风的助力下,那铁锁连环的火船,就像一只浴火的凤凰,在江面上御风而舞,将一切都拖进烈火之下。
然后,他眯起双眼,看到那领头的战舰上,那抹青色的身影。
他和他一样,负手而立站在船头,望着满江的彤红,舒心的微笑着。火舌在他身旁攒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可他仍旧不减那恣意的笑容,眉目间尽是一态风流。
忽的,周瑜发现,那胜利的喜悦,其实在来人的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