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棠还是不明白何焕为什么这么自信会成功。“你怎么知道这小子一定会跟来?”
“这很明显的。”何焕只是笑了笑。
“你怎么看都不像那么能共情的人。”尹棠自认对他的了解不算浅,何焕哪懂人心?
何焕的语速终于恢复到和平时一样慢:“人的想法虽然很难理解,但人和人之间彼此关系的逻辑却都很简单。”
“比如我们和我们的教练?”尹棠总是一点就透。
何焕点头,“如果要是我的教练在医院里,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想要替她完成心愿。”
病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拎着自己灰旧外套的麦考尔,他看上去已经平静下来,眼周的红潮也渐渐退祛。目光里没有厌恶和抵触的麦考尔其实是个清秀腼腆的十九岁男生。
“谢谢你。”他站在何焕面前,细声细气,不像是不服气的委曲求全,倒更像彻底缴械,道歉得坦坦荡荡。
“我的呢?”尹棠的表情像是又想起他第二次来的事情,隐隐怒火就要烧出装着乌黑瞳仁的眼眶。
“对不起。”麦考尔扭向他,“也谢谢你。”
尹棠吃软不吃硬,扭过头也就不再计较。
何焕想,麦考尔见马文教练时的伤心想必是真的难过,他今天这样做也未必全是对的,这时也低下语气说道:“你的事我教练会想办法,但我建议你跟她道个歉,她虽然不记仇,但对气过自己的人一般会耿耿于怀。”
“我会的,故意气她是我不对。”麦考尔说道。
大概是他们出来后马文教练又和麦考尔说了什么,他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顿时三个人的少年意气都在医院走廊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想通了,我们就回去了。”尹棠打个呵欠,他最近训练量大,睡眠总是不足。
“冰场见。”何焕率先站起来。
他们两个人已经走出几步后,麦考尔忽然开口。
“你的路普四周跳得问题很大。”
“你什么时候跳路普四周了?”尹棠一脸难以置信。
何焕没回答尹棠的问题,只是在转身前看了麦考尔一眼,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跳着玩的。”
那天自己失败的路普四周
原来是被麦考尔看见,何焕心中懊恼但嘴硬,连尹棠的追问都一概回答是随便跳着试试而已。
宋心愉果然就像何焕说的那样,虽然接受麦考尔道歉时显得还很勉强,但一周训练结束,她就开始叫人家麦克,口口声声夸他天赋高又认真,怪不得马文教练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帮一把,为这样的天才确实值得付出和体谅。
何焕一点也不意外教练的转变,事实上他在看到麦考尔在训练中跳出惊艳的路普四周后,也有同样的感觉。
麦考尔的路普四周显然是经过长期训练打磨的,刃跳最考验发力点的把握,麦考尔每个成功的四周都有近乎完美的弧线,这得益于起跳的优势。
论起跳爆发力,何焕不觉得自己会不如他,但在夜深人静的场馆偷偷跳过几次,勉强成功的路普跳周数都有问题,而这些成功的跳跃在何焕看来也只是实属侥幸,根本没办法拿到比赛中编入成套。
这晚何焕又一个人留下加练,空荡的冰场只听得到他刀刃与一次次摔倒的声音。
自己听多了也会烦,除了烦还有疼,何焕滑到场边决定结束今晚的训练,他状态不是很好,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周,如果不及时调整等到下个月开始新编舞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刚当上奥运冠军就感觉到危机感在加练了吗?”
声音从冰场顶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来,随后是下楼梯的声音,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进光照的范围,被照亮的还有他刚刚吐出的青灰色烟雾。
“波特兰俱乐部也是不许吸烟的。”何焕说道。
盖佐满不在乎笑了笑,掐灭烟头捏在手里,“我想‘教练很高兴又见到你’是更好更有礼貌的打招呼方式。”
“我想直接在冰上给学生指导是更好的教学方式。”何焕只是嘴上不肯服输,但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在心底,经过两个人在国内分别前的对话,他对盖佐的敌意已经冰消雪融一大半,甚至还有点为能得到曾经世界冠军的肯定而窃喜。
但还嘴还是要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盖佐吹了个大概是“可给你厉害完了”意思的口哨,大大方方亮出背后一直拎在手里的冰鞋,场边席地而坐边
换边说:“希望我现在教还来得及帮新晋奥运冠军再次征服世界。”
他语气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夸张,何焕早就不见怪,只当上课前硬核调整心态的方式,在心中背诵普法知识来平息怒火。
冰鞋难穿,然而职业选手们精于此道都很熟练,盖佐也不例外。他很快穿好站在冰上,滑过何焕面前时说道:“你的路普跳确实没有问题,技术扎实力量感强,但问题出在习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