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汶手忙脚乱地接住:“我明白。”
说罢,孟沉霜把酒壶里的孟婆汤倒入玛瑙杯,坐到火边,用火烧热,腾腾水汽从杯中飘出,他用左手扇了扇。
这时,裴汶递过来一把坠着毛球装饰的扇子,孟沉霜接了,反应过来这毛球怕不是用仇山英的狻猊毛团出来的。
孟婆汤水汽滚滚如雾,孟沉霜打开扇子,把水雾全部扇向自己,十分谨慎地控制着用量,以防喝得太多真把一切都忘了个干净。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松动,无数画面接连闪过,或明或暗,还有隐约的滋滋电流声。
画面闪烁得越来越快,孟沉霜不得不闭上眼整理脑海中的思绪。
单单是蒸汽已经不够用了,他一口饮尽滚烫沸腾的孟婆汤,仿佛有电光瞬间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记忆如浪涛奔涌而来,迎面盖头压向他,瞬间淹没了孟沉霜的意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从来没有2099年,没有一生都活在病房中的孟沉霜,也没有什么游戏《叩神》。
有的只是一个死于大水中,穿越成大虞肃宗左相萧平宁嫡长子萧绯的年轻人。
他与肃宗第七子李瑾相识于十六岁,第一次见面时,他酩酊大醉,撞在李瑾身上,对这位七皇子说: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李瑾面有愠色,拂袖而去。
三年后的肃宗薨逝之夜,却也是萧绯执剑立于李瑾身侧,送他荣登大宝。
情起如明月乍现,恩深若流云万里。
鲜衣怒马少年郎,并辔同游,总有豪情万丈,更何况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位极人臣,谈笑之间鸿图霸业。
君臣之间从无半点猜忌,更有耳鬓厮磨温言软语,萧绯愿作天子剑,提携玉龙为君死。
十年来,东治西通,南征北战,无往不利。
至于什么朝臣参他一本以色侍人、佞幸而已,再参他一本封无可封、帝王心腹大患,于萧绯而言,不过茶余饭后,笑骂之例。
千秋功过风流云散,何必管这人言众口、何必管那青史几l笔,他自救民水火、阻敌百万,当时当刻问心无愧便是。
只可惜彩云易散琉璃总碎,还不等什么笏满床做陋室堂,歌舞场变衰枯杨,萧绯便在屹州的大雪中,燃尽了匆匆如烈火的一生。
他早就知道了卢荜风所作的一切,也早就做好了补救,于此不过叹惋几l声。
雪席城的仗会打得更加艰辛,但萧绯确信这一战必胜,一切阴谋阳谋皆不足为惧
,他更不需要李瑾铤而走险御驾亲征,只为送一把所谓仙剑。
在屹州刀割剑破般的风雪之中,他提着那把李瑾亲手交给他的断蓬剑,立于雪席城头,面对九狄千军万马,毅然守过多少次月圆月缺。
却终没能敌过萧萧天命。
雪席城之战的确大胜,萧绯在破军山南北做下的布置更助大虞军队势如破竹,直将九狄王庭踏破。
可他自己却死于沙场之上,终兵解飞升。
神仙所在的神界的确是个很不一样的地方,萧绯的神魂迷迷茫茫、兜兜转转许多时间,才终于明白自己竟成了神。
神界与人界之间的天门终年紧闭,他不能够下界,但却能看到人间发生的一切。
李瑾活着,无论他与萧绯之间的情与爱有多荒唐,他始终是一个明君。
没了昱明上将军常伴身侧,朝臣终于反应过来,昭宗并不任性,一向是知人善任,雄图伟略,龙骧虎视,将整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昭宗终身不立后,不纳妃,膝下无子,册其兄之子为储君,带在身边悉心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