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邙直起身拉开距离,以便看清孟沉霜的神色。
就这么最后一个触动,如火星渐入泼了桐油的干燥柴薪,一瞬点燃了层层积累起来的力量,引得电流般的热浪穿越四肢百骸直往上窜,和谢邙的下一句话一起,冲进他的大脑。
“你的神力要散尽了,然后你就会死,是这样吗?”
孟沉霜的大脑一瞬煞白,脸上血色迅速退尽,冷汗涔涔从后背冒出来。
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却不知是为了畅快还是痛苦。
“谢南澶……你……”
“那日在海上,文帝以为杀死了你,随即扬长而去,可他四处寻找你,不只是为了杀死一个敌人。”谢邙帮着他,“他以为用神兵刺穿你的心口,就能杀死你,可是,他为什么要将浮萍残剑刺入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吗?”
孟沉霜十指攥紧掌心,咬着牙关,却压不住齿列发颤。
谢邙长指不停,不放过孟沉霜的半分表情:“不对,不是眼睛?文帝之前也在让人寻找浮萍剑主和萧绯的尸骨,萧绯的眼睛……早就腐烂成泥了。他那一剑后,天雷也止息了……他从你的脑子里拿走了你的神元,对吗?”
“……是……”
“没有神元会怎样?”
孟沉霜闷哼一声,闭上了眼:“一切飞仙成神者,皆生神元,魂魄与神力依附于此,神元、神魂、神力,三者合一方为天道所认的真神。
“神仙入凡尘,若无躯壳,变回被红尘消磨殆尽;而无论在三界中任意一处,若失去神元,神魂与神力将如飞絮飘蓬,无根无依,逐渐消散于世间。”
“那就把神元抢回来。”
“裴桓为了复活凤雪生,抢夺神元后,不惜加速攫取天下灵气,毫不在乎浩劫将至。他疯癫至此,而我已经输了一局,如今重伤濒死,哪里还抢得过他。”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陪你一起去。”
孟沉霜:“修仙者的灵力与法术难以于神仙相抗,我的神力剩余不足十一,且还在不断消散,更不可能打得过他。”
揭去那些秉烛夜游、及时行乐
的面纱,孟沉霜身上只余下无力与无奈。
谢邙凝视着他,火焰燃烧的声音在伏雪庐中静静作响。
忽然,谢邙拉上衣襟,翻身出帐,在床边摸索了一阵,找出一截明明如月的残剑,捧到孟沉霜面前。
孟沉霜闻到一股血腥味,睁开眼后,剑光与谢邙掌中血迹忽的将他的右眼刺痛。
“你没输在力量上,沉霜,裴桓的修为与剑术造诣算不得高,否则怎么会轻易战死在千年前,他虽早你许多年成神,可又被天道黜落凡尘,还分了许多神力出来维持天上都运转,沉霜,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强,
“那日海上我都看见了,他取巧折断你的剑,又借天雷施压,才使你落于下风,我们重铸浮萍剑再战,未尝不能打败他。另者,若是天雷会劈向明帝,那把裴桓的神元剖来给你用,天雷就不会追着你了。”
孟沉霜:“裴桓的本命灵剑凤尾剑随他飞升,由此成神兵,与神仙一样已脱离实体。浮萍剑由神兵残片与凡铁实体相接,永远差那神兵一着。”
久久无声。
孟沉霜以为谢邙也终于知难而退了,披衣起身,想要去屋后温泉沐浴,却被谢邙一把拽入怀中。
残剑哐啷一声落地,在寂静的夜色中如同平地起惊雷。
谢邙单手掐住他的脸颊,将孟沉霜的脸拉到自己面前,那双蒙着水色的黑潭里此刻却仿佛旋着阴森的漩涡,随时要将孟沉霜吞入其中。
孟沉霜动弹不得,整个人仿佛被这目光定住了身。
谢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孟、沉、霜,你一点也不怕死,却万分怕输吗?是因为你这几辈子都过得太顺遂了,你没输过,没失去过,永远锦绣金玉加身,所有人都记着你、念着你,爱你敬你仰慕你赞颂你,功成名就,万古流芳,你就宁可去死,也不敢冒险求活吗?”
“放……开…我…”孟沉霜艰难地张嘴出声。
下一刻,砰——
孟沉霜一脚把谢邙蹬倒在地,自己逃出禁锢,在地上几个翻滚,止住身形后立刻撑地翻身,像是夜中捕猎的豹子,极其谨慎地死盯着谢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