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若存进宫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
虽说她高,一进宫就是婕妤,后来又吃了苏知府的遗泽,这才变成了淑仪,可这回晋升贤妃,就跟别人没关系了,完完全全都是她自己努力来的。
由着金珠跟照顾小孩一样,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孟昔昭又缓了两秒,这才终于合上惊掉的下巴。
然后,他就皱起了眉。
根据他对天寿帝的了解,还有太子给他补充的各种信息,天寿帝如今就是个一万响的炮仗,谁碰谁倒霉,这时候可以利用他害人,却不可能利用他赏人。
诚然,人是会变的,但孟昔昭认为,天寿帝已经不算人了,他不在会变的这个范畴当中。
所以,苏若存做了什么,才让天寿帝如此对她青睐有加,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晋升她为贤妃?
*
孟昔昭有了疑问,自然就要去找自己在宫中的眼线。
眼线秦大官:“…………”
他真的是一不留神,就上了孟昔昭这条贼船。
而且眼看着这船晃晃悠悠的,要是沉了,就会把自己跟着一块淹死,他还不得不拽紧了风帆,让它继续往前航行。
悔不当初啊,他就是收好处收的太顺手了,到如今,已经彻底回不了头了。
不过,要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回头,他给出的答案也不是那么肯定。
看着天寿帝如今这如丧考妣的模样,内心深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痛快。
继位之后不大赦天下、也不减免赋税,反而第一件想做的事,是稳住夏国,把自己的亲妹妹嫁出去,借此来达成他威胁匈奴、攻打匈奴的大好局势……
这事,秦非芒无力阻止,他就是个不值钱的太监,可太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
孟昔昭有一点挺好的,他从不要求秦非芒表忠心,也不要求他拿出把柄来,让自己拿捏,他们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给好处,另一个帮着办事,只是这好处,越来越虚化,而这事,也越来越要命。
趁着天寿帝睡着了,秦非芒跟孟昔昭在宫里客套的碰了一下头,孟昔昭问他苏若存的事,他也没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就把昨晚的殉葬言论说了。
看着孟昔昭也瞪大了双眼,秦非芒这才有种“果然、不正常的是他们、不是我”的轻松感。
秦非芒很快就走了,而孟昔昭,却踌躇在原地。
苏若存此举肯定不是寻死,她比谁都想活着,从改名换姓的那天开始,她要的就不是一时的荣耀,而是一生的波澜壮阔。
但是……
孟昔昭面露犹豫,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这感觉就像是捡了一只受伤的小鸟,把小鸟养大了,到了放飞的这一天。他在下面看着,见这小鸟越飞越高,飞的已经远远高出了自己预料的范围,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鹰。
一瞬间,孟昔昭突然萌生出了一种后悔的感觉。
那是事情脱出自己掌控的失措感。
但这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脱出掌控的人是苏若存,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太子,他与苏若存从一开始就是互利共赢的关系,他的控制欲还没大到,必须控制每一个认识的人的地步。
而且因为苏若存如此的独立,眼光独到,能抓住每一个来到身边的机会,孟昔昭还更加放心了,独立总比依赖别人强吧,她爬的高了,对自己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所有想法都在短短的几秒当中掠过,犹豫从他的脸上消失,耸耸肩,孟昔昭转身,准备去华宁殿看望天寿帝,心里正琢磨着一会儿进去之后,要怎么措辞,刚走到附近,他就看见门口跪着一个人。
冰天雪地,此人笔直的跪在门口,周围有侍卫看守,一看就是被罚了。
孟昔昭一愣,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知事情的首尾,只好悄悄退到一边,收买了一个内侍,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内侍苦着脸:“谢舍人惹得陛下不快,陛下罚他在华宁殿前跪到天黑,孟大人,您也别进去了,陛下如今看见谁都不高兴,咱们还是小心着点吧。”
跪到天黑?!
就这数九隆冬的,虽说应天府的白日不至于结冰,可如今的温度,最多也就两三度,真跪到天黑,谢原的膝盖还要不要了!
谢家在朝中没有根基,天寿帝的事又刚发生没多久,朝里有人想要对太子示好,也不会这么急吼吼的,再说了,如今天寿帝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除了谢原,还有好多人跟着一起受罚了,就是谢原被罚的格外严重而已。
谁说情,谁倒霉,眼下可没人愿意过去撞枪口。
孟昔昭有心去找新鲜出炉的贤妃娘娘,可她贸贸然的为朝臣说情,似乎不太符合她一向的人设,皱着眉看了一会儿谢原的背影,孟昔昭转身,去了东宫。
大约一炷香之后,谢原总算是被免了罚跪,步伐沉重的从皇宫走了出来。
皇帝让他罚跪,还不让他穿厚衣服,只着单衣,冻得他脑子都跟着木了,此时脸上也没有任何神情,只被内侍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本以为在外面等待自己的是自家小厮,谁知,出来以后,他只看见了眉头紧锁的孟昔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