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年少时遇见了太过惊艳的飞鸟与刀锋。
少有人知道,雾气萦绕的远野山岩中一直栖长着一种雪色的绒草,开花时就像在冬天到来之前提前为山林积了一层薄雪,如果没有雾,大片大片漫山遍野倒是十分好看。
现在这些绒草被刀锋初现的寒流惊起,随着罡风刮来,飞散在深色的林木之间,又汇聚到了一道冰冷的刀路上,带着森然的杀意,又奇异的明亮。
是什么样的刀法能挥出花鸟风月般的浪漫?
妖怪的瞳孔颤动不已,这一刀在他的认知中前所未有、前所未见。
恶妖的躯体轰然委顿,倒地伏诛,暗色的血水从那个人的衣角和长刀上淅沥落下,战斗结束得太快,他向滑头鬼走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有着锋利逼人的血煞气。
愣在原地的奴良陆生没有后退半步,反而才注意到这个人居然有一双梅红色的竖瞳,皮肤白得过分,小袖的和服色泽偏沉,手指间还夹着两支毛笔。
“你是……”
年轻的滑头鬼吸了吸鼻子,这个味道他有点熟,总之不是人,也不是妖怪。
“鬼?”
……
奴良陆生猛地睁开眼。
深色的林木依旧未变,像是每一株都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笔直参天,和夜色融为一体。
滑头鬼被水流声惊醒,立刻坐起身,被山魈妖力震荡过的胸口还有些发痛,他嘶了一声随便摸了摸,更在意附近为什么会有水流声。
滑头鬼循着声音望过去,因为刀意避散的雾气已经回敛,只是不再那么浓厚,大块大块的山岩中有着细小的流水,在山石的走势下积出了一个小小的池子。
那个自称是画师的人鬼就坐在池子边上,手上拿了一个很小的碟盏,苍白的指节撵转着盏里幽蓝色的颜料。
“醒了?”画师抬眼看他,手中一滴幽蓝色的墨液就落入了池子里。
游动的白雾忽然停止了。
因为之前山魈妖力的逼迫和惊艳的刀锋,奴良陆生当时的脑子里并没有什么意识。晚秋叶霜寒,山林霜幽深,这本来就是个多有决裂分别的时节,有哀切的远野之妖会哼着有年头的歌谣循着摇摆的心事问白霜染秋菊,折耶不折耶,自然风物先一步在他面前展现。
可是这一场相遇却发生在了深秋。
昔日有五条长桥千人斩的刀兵遇到披纱吹笛踏月而来的天狗,也有光华公子牛车扬帘与姬君春风照面,这时年轻的滑头鬼还不知道世间太多风姿,可画师的一刀一墨势如破竹,毫无阻碍地为他画出了无边的风光。
深秋时节怎能没有明月?远野妖气严森,白雾和积云的确无法让人看到这一风物,所以当那一盏幽蓝色的墨汁落入到池子里的时候,一轮明月就出现在了水中。
明月虽圆,但是光色黯淡,像是一个斑驳的圆盘。
“这是什么能力!?”可这已经足够奴良陆生目瞪口呆,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画师的脸上有水波浮动的游光,他观察着水里的月亮,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别那么大惊小怪,我正在画画。”
年轻的滑头鬼傻傻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漆黑,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又低下头看着池水,只见那个人鬼还真的拿起了一支笔,微微俯身,然后轻轻旋动起了手腕。
月亮的光华如倒流的瀑布,垂直而上,从池水中倾泻而出。
人鬼欣喜的抬头,眉目舒展,像是成功画出一幅满意的画作,年轻的滑头鬼沉默不语,他已经被震撼了无数次,水中月的光渲染周遭的白雾,像是光河漫漫而上,明明比黑色的巨木柔软轻薄,但却抵达了天际。
无数秋日哀切的妖怪一同仰目,远野难得迎来了月光。
奴良陆生的目光却落在月光大盛的河流中,看见了拓画万物开怀的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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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更,晚上晚点争取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