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下完了,只好硬着头皮把那热水拿了进去,眼睛一直看着脚背。那少年接过盆子也不理我,我便站在原地不动。只听水声不断,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忽然道:“你愣着做什么?过来帮我穿衣服。”
我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那少年的脸,不由得愣住了。这哪里还是方才那张丑的跟金不换有三分肖似的肥脸--此刻他正斜倚在桌上瞧我,嘴角噙笑,带着几分邪气。沈浪、弄尘都算是极好看的,但气质上可就与这男人相差太大了。沈浪是七分慵懒、三分阳光,性子也是随便,只是头脑太好,教人看不清心事;弄尘则是一张清清爽爽的脸,只要他不出口损人,不语时有股柔和的气质。而这个少年单从五官来看,无一不是完美,鼻型英挺得甚至有几分混血儿的味道,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一点不差、浑然天成,那双眸子还真就继承了他那娘不少,黑得看不见底,虽说是个男人,也透着一丝夺人的媚意。倒不是说他不够阳刚,而是实在俊得有些邪性。
想到邪性二字,我咕哝了一句:“妖孽。”此时他这张脸看起来成熟了些,连身形都有些变化,前后差别,足可证其易容之术端的是高明无比。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由于他确实很好看,所以我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猛看,反正看看也不用买票不是。
见我如此看他,那少年揶揄道:“我有这般好看么,你的眼珠子都快被吸过来了。”
我很诚实地道:“确实很好看,你先别动,叫我多看两眼罢。”
那少年见我如此直白,也有些讪讪,道:“来帮我扣扣这衣服。”我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一间式样极其繁复的袍子,做工很精妙,用的是上好的银灰色的缎子,缎面的光泽很是好看
。我依言上前帮他扣扣子,扣着扣着他忽然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惊得手上动作一停,抬起头看他。他摇摇头道:“天下间的易容高手,除了江左司徒家,再也无人能出我左右。你那点道行,想瞒过本公子还嫩了些。”说罢忽然出手一拂我脸颊,也不知道他掌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药物,我只觉得面上一松,那□□轻轻脱落。
他凑过来看着我的脸,这一瞧就瞧了半天,边瞧边道:“啧啧,啧啧…”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后退了一步。那少年用食指摩挲着下巴,道:“今儿吹的是什么风,竟然连着把两个如此天香国色的姑娘吹到了府里…”
我心想露出来了就露出来了,索性道:“我是来救那姑娘的,你帮不帮我。”
那少年道:“我帮了你,可有什么好处?”
我一时语塞,他往前走了一步,道:“她知道了我们宅子的秘密,我娘断然不能容她;虽说两个美人儿都舍不得,但你若嫁给我,也算不错,我想办法放她出去就是--”说罢就笑嘻嘻要来拉我。
我狠狠打开他的手,道:“别碰我。”
那少年也不避开,结结实实挨了我一记,却将挨了打的那只手放在唇边,一双眼亮晶晶地眨动着瞧我,缓缓道:“非但不疼,滋味儿还很好…”
我真是哭笑不得,一时间居然让他给噎得我不知如何作答,心想此人耍赖的功夫倒是世间罕有。那少年笑眯眯道:“帮你可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悻悻道:“要问别人姓名,先自报家门。”
那少年道:“在下姓王,草字怜花。”
于是我立马定在原地,像看到鬼一样看他。王怜花,王怜花,王怜花。我脑子再不济,王怜花这三字于我来说,还是再熟悉不过的--好一个王怜花!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王怜花伸出手来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又道:“你想什么呢?”顿了顿,又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瞥了他一眼,道:“绾绾,绾髻的绾。”
王怜花还不甘休,道:“那么姓呢…”
我想了想,道:“我姓游。”忽地想起当年差点被王云梦灭门的那一段过往,顿时脸色变了变。这段
往事说起来并不如发生时让人惊心,我对这里的父母的印象也十分模糊,但不代表我是完全不在意的。又想到王怜花就是那王云梦的儿子,那么今天见到那美妇必然就是王云梦其人了。想到这里,心陡地凉了,这世界倒是小,这么快就见到了杀父仇人。只是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转向王怜花,复又问道:“名字已经告诉你了,现下该去救人了吧。”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放了她可以,只是你得留下。”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让我的心神又是一阵恍惚,继而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见了我点头,他显然极是满意,于是走了过来轻轻抱起了我。一股淡淡的香味自他身上传来,我不由自主闭上眼睛靠在他胸口。那香味甜甜的极为好闻,轻轻漫在鼻尖,让我脑中更加混沌起来。王怜花转入里屋,将我放在软榻上靠着,低低道:“乖乖等我回来。”说罢嘴唇在我眼上轻轻印了一下,初见他时那种怪异的酥麻感又回来了。我虽知道自己反常,但此时却一点也不愿意思考了,只觉得被他碰触的地方,说不出的舒适--
王怜花见我面目潮红异常,低低笑出了声来,随后翩然转身,袍角微微扬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