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幼皱眉:“这么急?”
江绘慈解释:“入冬了,大运河就快要结冰了,我不想乘马车。”
冯嘉幼倒是忘记了运河会结冰的事儿。
江绘慈交代:“我嫁妆里的金银珠宝,估摸着还剩下六十几万两,全在府中宝库内扔着,我不带走,你有需要时问韩嬷嬷拿钥匙。”
“至于我名下的几十个商铺,也都一并转给你,这几天约个时间,我让几个大掌柜过来找你盘一盘。那些大掌柜都是我从扬州带来的,行商一把好手,你不懂,就尽管放权给他们。每个年末,我会抽时间帮你查账,你不必花费太多心思。”
“这些应也够你日常花销了,若还有其他急用,写信来扬州,我再帮你想办法。”
冯嘉幼在旁默默点头:“女儿知道了。”
江绘慈趁她垂头,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随后才冷冷淡淡地道:“小嘉,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
冯嘉幼情绪不佳,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已经很多了。”
她等于是净身出户,来京城时十里红妆有多风光,回扬州时就显得有多凄凉。
当然,也可能是想和京城、和过往彻底做个了断。
江绘慈道:“还有,关于你爹当年一走了之,我可以怨他,你不要怨,真想怨就怨我。你爹的性格没人比我更了解,他虽聪明绝顶,算无遗策,但遇到处理不了的情绪,总是喜欢躲起来。你祖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爹十二岁时,你祖母病危,还没咽气儿他就跑了,也不守灵,一直等你祖母下葬之后他才回来,被你祖父按在灵位前狠狠打了一顿。”
这事儿冯嘉幼没少听爷爷提,一提就气的要死,恨自己生了个冷血无情的混账逆子。
“你祖父忙于朝政,根本不了解他,你爹哪里会冷血,他连瞧见一条狗死在官道中央,都要下车捡起来,扔去道路旁的草丛里,给它个体面。”
江绘慈陷入了回忆中,许久才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将书楼建在湖中央,就是为了有个地方给他藏。”
冯嘉幼回头朝书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当年遭受连番打击,又是战火,又是血案,我看他一天消沉过一天,已然猜到他可能会一走了之,却还想试一试,算着日子怀个孩子,希望用你来牵住他。可我估计错了,你越可爱,他就越自责,越会想起那些可能因他的失误而成为孤儿的孩子,尤其是失踪的陆御史之子……”
江绘慈讲到这里,没再说下去,“总之,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太自私。而像我这般自私之人,却执迷于你爹这种心怀天下的‘无私’之人,已是遭了报应。”
冯嘉幼打起精神问:“娘,听您满口都在为他说好话,并不是真心想同他和离的吧?”
江绘慈平静道:“我不是为他说好话,是在讲事实。”
冯嘉幼垂下眼睫:“哦。”
江绘慈正色道:“也是借此事让你知道,生儿育女比选择夫君需要更多的慎重。这夫君不适合还能换,男人到处都是。孩儿不一样,从十月怀胎起,整整牵绊你的一生。你孕育孩儿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自己做好了准备,有了成为母亲的决心……”
顿了顿,“你是吃过苦头的,莫让你的孩子来尝你吃过的苦。相信我,你也不会好过。”
“这番话的前半部分您说过了。”
冯嘉幼记得很清楚。
成婚之前嬷嬷教她为人妇的道理,说到为夫家开枝散叶之时,母亲打断了嬷嬷。
告诉她万事都可顺从夫君,唯独生儿育女之事,一定要有自己的坚持。
冯嘉幼是懂这些道理的,但她当时深信着冯孝安编造的预知梦,只想着赶紧生个孩子,笼络住谢揽的心。
如今回忆起来,竟感到毛骨悚然。
人在执迷之时,真像是被鬼遮了眼。
“女儿记住了,您也瞧见了,我成婚那么久,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知道我有多谨慎。”
冯嘉幼劝她安心,“而且谢揽待我很好,他是我见过最有责任感的男人,爱护我尊重我,很听我的话。他是个好夫君,也会是个好父亲,您不用担心我。”
江绘慈见她说话时挑了挑眉,伸手在她额头一戳,板起脸:“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反过来去欺负人家。”
冯嘉幼嘴一撅:“您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我是怕你寒了人家的心。”
江绘慈提醒她,“小嘉你要记住,这人心一旦凉了,即使重新暖热,也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温度,到时候追悔莫及。”
她难得温声细语,冯嘉幼不太习惯,许久才支吾一声:“我晓得了。”
此时已经快要走到大门口,谢揽也追了上来,夫妻俩一起送江绘慈离开。
江绘慈踩着脚凳上车时,冯嘉幼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娘……”
江绘慈低头看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