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话音落下了许久,他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根本没有和她沟通的打算,和对敌时的雄辩滔滔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难怪经常将爷爷气吐血。
算了,冯嘉幼觉得自己身为子女已经仁至义尽了,拍了拍袄裙上沾上的灰,转身离开。
冯孝安也没喊她,只盯着其中一盏被点亮的壁灯微微失神。
孤坐一夜,一直到将近日出,他取出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写下了和离书。
……
正如江绘慈说的,冯嘉幼接下来的两三天,都在忙着和那些大掌柜们打交道。
她接受了江绘慈在京城内所有的产业,一句拒绝的话都没说过。
在她看来这是她应得的,为何要拒绝,她若是固执不收,母亲心里反而不会踏实。
反正等母亲回去扬州,外公外婆也不会亏待她。
黄昏时分的大运河渡口上,江绘慈已从贵妇人的装扮,恢复成未婚女子模样,带着一顶毛边圆帽,拢着手道:“这些资产给我五六年的时间,我就能再赚回来。”
她大哥江振岐在旁为她撑着伞:“用不着五六年,江南已经不是从前的江南了,比你离家时不知富庶多少,只不过规矩也多了起来……”
他口中的规矩,指的是对于女人抛头露面的指责,尤其是江绘慈这种与夫家和离过的女人。
和离对于大魏的女人来说,仅仅是比休书好听一些。
江绘慈不当回事,看向了谢揽:“我虽不再是官夫人了,但我女婿却是玄影司里的人物,谁敢刁难我?”
谢揽忙不迭点头:“扬州说远也不远,谁欺负您,您只管派人告诉我,我一定连夜提刀杀过去。”
江绘慈笑了起来:“那倒也不必。”
冯嘉幼从未见过她这样轻松恣意的笑容,一时竟看愣住了。
不知不觉眼眶有些有点泛酸,被她强忍住,拼命去想自己名下多出来的巨额钱财,维持住自己的笑脸:“没事儿的,娘不用舍不得使唤他,能有个正当理由出门打架,他别提多开心。”
谢揽不乐意了:“那些商户哪里够我打?我是真心想为娘撑腰。”
不过想来也用不着他,以二叔的性格,私底下应会替她打点妥当。
只是他和冯嘉幼都在避免提到二叔。
“我们走了。”
江绘慈看向了冯嘉幼,欲言又止,因为发现自己张口就只想教训她。
于是又对谢揽说道,“小嘉的性格随她父亲,有几分古怪。脾气又像我,燥得很。但她心地是好的,我们谁都不如她,往后还希望你多担待些。”
谢揽连声应是:“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幼娘的。”
江绘慈便不再多说,转身登船,在船尾和他们招了招手,随后去了船头。
这是江家的船,没有其他乘客,她一站稳,船立刻就起航了。
船头风冷,她正打算回舱里去,看到了侧边岸上站着的冯孝安。玉冠束发,穿着白色狐裘,撑一柄描红梅的油纸伞,目送她远行。
岸上那么多人,京城名利场又不乏富贵优越之人,江绘慈依然能够一眼看到他。
令她回忆起当年在扬州家中初见他时的场景,惊讶这世上竟然会有似月亮一般皎洁的男人。
从此,她成了一个在海里捞月亮的女人。
好在天亮了,她的梦也醒了,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她收回目光,不见留恋的回了舱内。
……
船影消失之后,冯嘉幼终于忍不住落了几颗泪珠。
风一刮,脸上又冷又疼,她用双手捂住了巴掌大的脸。
谢揽不能看到她哭,她一落泪,他就觉得自己愿意去为她做任何事。
可他将她搂进怀里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怕自己嘴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惹她更难过。
在他心里,谁都是自找的,只有他的幼娘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