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怕是要变了
别的方面,儿子之于他这个老父亲,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唯独这儿女之情,娶了八房妾室,且后宅和睦的晋侯就极有发言权了。
“如何让女人欢喜,继而更倾慕于你,也是一门学问,你看我和你母亲,虽然感情不怎么样,但你母亲敬我这个夫,我半句话都不曾提,她却主动给我纳妾,一纳就是好几个,衣食住行,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为我免去后顾之忧,你相中的女子,若也能这样知情识趣,那便是你的大福了。”
从小,晋擎看着父亲和母亲寡淡如水的相处,你问我食否,我回你已食,我道一句天凉添衣,我回一个好字,连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父亲对别人是健谈的,可独独跟母亲,永远是那么问候的几句,而母亲也是如此,对着子女尚有话讲,到了父亲那里,则拘谨多了。
晋擎便是看惯了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只以为天下间的夫妻不过如此,可去了江南,住到桑家,几次碰到桑有为夫妇在园子里欢快嬉笑,时不时蹦出几句俏皮话,一看就是情浓得很。
可一对中年夫妇,女儿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应该早就两看生厌了,为何还能像新婚那般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有一次,他隐在廊后,听得桑九娘子从那边走来,同身边人道了句:“我们绕个路走,可别碰到我那父亲母亲,不然我今日的糖水也别喝了,光看他们就够了。”
晋擎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这位九娘子,也是个俏皮人。
人前端庄,人后精怪。
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想必另有一种乐趣,不会像父亲母亲那样,相敬如宾,却又少了感情在里面。
遇到桑柔以后,晋擎方才意识到,他对女子是有期待的,他期待的女子,便如桑柔这般,亦刚,亦柔,至情至性,又机敏异常。
“父亲,您觉得,她到晋家来,会欢喜吗?”
晋擎的嫡妹,不到十岁,已经捧着本女学在看了,经常看着看着就眼泪汪汪,小小年纪便时常问秦氏她何时才能嫁人,好像只要嫁了人,离开了晋家,她就能脱离苦海了。
晋家的女子跟男子大不一样,是另一种教导方式,因着女子比男子弱势,为了晋家女出嫁后在夫家有立锥之地,于言行仪止,品德修养上甚至更为严格,负责教导的人都是族内颇受推崇,地位甚高的女性,譬如晋擎这一辈的晋家女眷,全都由晋擎大姑母晋沐秋在管,包括晋擎的母亲,初嫁到晋家,也因晋沐秋的严厉苛刻,不通人情而默默落了不少的泪。
日子长了,秦氏已经熟谙晋家规矩,可仍是对晋沐秋忌惮不已,可见受这位大姑姐的影响有多深。
提到这个大姑母,晋擎也是敬重的。
他祖父祖母相继离世时,父亲尚且年幼,六七岁,尚属垂髫,叔伯们都在盯着,以为稚子好欺,只要拿捏住了,何愁拿不到晋家的掌事权。
就在父亲孤立无助的时候,出嫁不到一年的长姐以为父母守孝的名义回了娘家,住下来后,就再也没回过夫家,因劳累过度,腹中胎儿怀不到四个月便小产了,为此夫家派人送来和离书,从此各自婚嫁,一别两宽。
晋沐秋却再未嫁过人,在晋家过着寡居的日子,以秋夫人自称,将亦弟亦子的幼弟抚养长大,娶妻生子,继承家业,自己也在背后守护着晋家。
是以,晋侯视这位长姐如第二位母亲,知她年纪大了,性子更钻,也越发苛刻,但从未说过什么,更时刻提点小辈,要敬着这位大姑母,没有大姑母的舍身相互,他们的父亲未必能够活到现在,他们这些崽儿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轮回呢。
秦氏因着繁重的课业哭过好几回,晋侯也是知晓的,但最终选择了沉默。
如今,听到儿子这样问,晋侯这般久经沙场的铁血枭雄也没得辙了,良久才道:“她若中意我儿,必然是欢喜的。”
夫家不比娘家,规矩肯定要严苛些,但最终还是为了子女们好,晋家能够承袭至今,规矩不严,是做不到的,如果过于懈怠,随心所欲,个个只顾自己,早就如别家一盘散沙,土崩瓦解了。
晋侯转开话题:“对了,你还未说那女子的来历,倘若王公贵女,那还是要掂量掂量的,起码得想个万全之策,不能落人口实。”
见父亲一副真要给他抢过来的架势,晋擎又觉说不出口。
那女子可恨得很,是真的不想嫁他,他贸然去抢,惹恼了她,只怕会更加避他如虎狼了。
他原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性子,因为一名女子,倒是英雄气短了。
晋擎不想说,晋侯是问不出来的,只待晋擎回屋小憩的空当,将谌武谌文叫进来,问询怎么回事。
比起晋侯,谌武更忠于晋擎,晋擎尚未发话,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讲了一些在江南的见闻,关于桑九娘子那段最重要的却是掠过不提。
谌文则是看兄长脸色,兄长说什么,他便附和两句。
晋侯不动声色,打发了兄弟俩,又找了个空当,再把谌文叫来,沉声道:“你兄长是你兄长,你是你,堂堂男儿,该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岂能躲在兄长的背后当个应声虫。”
这话不可谓不言重了,谌文经受不住,撩了衣袍下摆,双膝跪下,低着脑袋道:“属下,属下为世子不值。”
晋侯眸光愈发犀利,直盯着谌文:“哪里不值,为何不值,你且同我仔细说来听听。”
抗不过晋侯施加的强压,谌文只能一五一十地悉数道来,包括他连世子都未禀明的桑九娘子命贵那段。
晋侯神色深不可测:“当真是袁祚说的,那桑九有凤命?”
在大多数人眼里,贵命和凤命,没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