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把一辈子都梦完了,梦到一个地方一点吃食,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闻言,桑柔循着眼里那模糊的影像,抬眸看向了始终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抿唇道:“我有点渴了。”
还是找个地方坐一坐,再走下去,她怕说出更多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话来。
尽管,她可以选择忍着不说,可那样也太憋闷了。
晋湘来了兴致,刚想问桑柔哪里有茶肆,却被兄长一个冷冷的眼神刹住,没好气地吐了吐舌头,别开了脸。
晋擎来过数回了,对这里还算熟悉,带着二人避开人多的地方,抄了条小路,去往位于小山另一边的空旷地带,那里临山而建了不少屋舍,星罗密布,灯火通明,茶楼酒肆客栈一应俱全。
头一回来的晋湘算是长见识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码头,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烟火天地。
到了茶楼,晋擎要了个包房,二楼最好的位置,打开一边窗户,就能瞧见楼下大堂,堂中央摆了一张长桌,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四下喧闹的声响瞬间寂静下来,各自悠哉品着茶,惬意听故事。
“且管他赵钱孙李吴王,只看那江南好风光,桑家女儿俏,迷住了谢家郎,吉日良辰,好不快活,可怎奈这天说变就变,由人,也不由人,大好的一桩婚事,转瞬间,便如这秋日的叶,黄了,枯了,落了,唯一场空呐——”
说到这,说书人中场休息,嘴干了,吃口茶缓缓。
台下的听众却等不得,急性子的人扯嗓子喊:“先生快快讲下去,那桑家娘子到底如何了,不会真的被那水匪掳走了,寻不见了吧?”
另一个人好像亲眼见到了那一幕,没好气道:“还用问吗?那水匪一个个虎目圆瞪,膀大腰壮,凶神恶煞地好不骇人,那样娇娇的小娘子落到这等恶人手上,还能有个好,莫说贞洁了,能不能全须全尾地活下去,都难呢。”
“是的呢,我前几日在江东境内停歇,就听了不少,谢家人可气得不行,桑家那个叫常什么的参将还特意上门求见,他们也不理,似乎也默认了新娘子被水匪劫了,人还没到谢家的地盘,婚还没成,就算不得,估摸着是要悄悄解除掉这门闹心的亲事。”
“那桑家就任人翻脸不认账,甘愿吞下这口窝囊气?”
“不然还能如何,新娘子失节,那便是你们女方理亏,世道就这样了。”
“这些高门大户就爱脸面,小娘子也是可怜的,高高兴兴出嫁,指望嫁个如意郎,谁想入洞房的不是如意郎,啊!谁打我!”
一粒板栗从天而降,正巧砸在了话多的男人脑袋顶,还是热乎乎的,男人又疼又烫,腾地一下站起,伸长了脖子往楼上瞅,又要一声大喊。
就在这时,楼梯那边走下来两个腰挎大刀的兵士,又高又壮,气势凛凛。
男人登时哑巴了,半个字都吭不出来了。
一个兵士走向男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紧紧扼住,让他说不出话,只剩呜咽。
“跟我去后院一趟,教你怎么做个不长舌的男人。”
另一个兵士则往台上去,朝说书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去一趟楼上,贵人要见。
说书人被兵士一身肃杀气势惊得动不了,被人半请半拖地带上了楼。
厅里的人个个含胸缩腰,恨不能把自己埋起来,不要被兵士瞧见了。
能出现在江中的兵士,不管着什么样的兵服,无疑都是晋家军出来的,一人打十人不在话下,他们寻常老百姓,瘦胳膊瘦腿的,可经不起他们练手。
掌柜这时候也从里头急匆匆跑出来,对着厅里的人疾言厉色道:“各位怕不是好日子过够了,什么话也敢往外蹦,上面那些人的事儿,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够议论的,就你们这嘴儿,哪日正在会周公,被人一刀抹了脖子,长梦下去,也不稀罕。”
一席话说得个个心惊胆战,魂飞魄散,莫说一个字了,便是一声气,都不敢往外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