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皮实得很,揍不傻
一夜雪落,遍地白霜。
晋湘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倚在窗边,透过模糊的窗棂,只瞧见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将窗子支起,露出一点缝隙,她就着这点缝往外看去,但见飘扬的雪花纷纷落下,入目一片雪白晶莹,美不胜收。
谢霁靠在榻边,一言不发地守着这个好奇心尤为旺盛的小姑娘,心想以后谁家娶了她,谁家怕是不得安宁。
大仇得报后,谢霁卸下重担,反而越发迷茫,不知前路何方,又该去向何处。
桑柔给她找了个活,做晋湘的女学师傅,其实说白了,就是看住这位不安分的姑娘,让她好好地把性子磨磨。
不然谢霁自小当男人养,又懂得多少女学,真要论起来,怕还不如晋湘。
晋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忽而停在院子某处,诶了声:“兄长有多防我,竟把谌武也派来了,你们一里一外,里应外合,我可真就插翅难逃了。”
谢霁不得不纠正晋湘的措词:“你的兄长和嫂嫂都在这里,何来逃一说,你呀,就是苦没吃够,我倒觉得,不如将你和许六关一个屋子,看看她如今过得什么日子,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世子看着面冷心硬,但对你这幼妹已是足够宽容,换我有个你这样不省心的妹妹,那是一日都不想费心,直接锁在闺中,给你说个过得去的婚事,及笄了就赶紧嫁人去。”
谢霁嘴皮子利索,振振有词地讲了一长串,晋湘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四郎,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让你在乡野被野狗啃食,你就没得机会再同我说这些了。”
“也不尽然,我命大,不是你,也有别人,倒是你,”谢霁顿了下,再把晋湘从头看到脚,哼了哼,“也就会虚张声势,一有不如意,就喊哥哥找嫂嫂,你没几年也要及笄了,快成大姑娘,能不能有点自己的骨气。”
“你,你,”晋湘腾地一下坐起,身上的厚棉被滑落,她指着谢霁,“你等着,我要叫——”
话音戛然而止。
谢霁又是一笑:“叫哪个,你哥哥,或是嫂嫂来收拾我,好啊,反正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桑柔请她管束小姑子,却没说用何种方法,小姑子又乐不乐意,既如此,谢霁自然就按自己的法子来,毕竟,她也不是多好脾气的人,并没有太多耐心去管教一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姑娘。
晋湘哇一声,从榻上翻爬而下,将双脚踩进桑柔特意叫人给她做的冬靴里,仰着头将谢霁狠狠一瞪,转身往门口跑,边跑边喊:“谌武,快来,谢先生在笑你呢,说你娶不上媳妇,没人愿意嫁你,是你活该。”
谢霁显然没料到小姑娘居然来这一招,愣了一会,方才抬脚追了出去。
谌武就在院中,意志消沉地堆着雪人打发时间,陡然听到这话,心头更堵得慌,杵在冰天雪地之中,只觉这世间的女子眼睛都是瞎的。
晋湘跑到谌武跟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谢霁已经追上,一手伸过去,掐住晋湘毛绒绒的后衣领,阴恻恻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挑拨离间,颠倒黑白,倒是在行,有你这样的妹妹,晋世子可真是丢够人了。”
一提到晋擎,护主的谌武自然不干,一个手刀过去,毫不留情。
谢霁吃痛,被迫松手,却把男人瞪了又瞪,若眼神能杀人,谌武早就被大卸八块,身首异处了。
打过去后,谌武才意识到谢霁乃女子,他用的十成力道,必然异常疼痛。
但这女子异于常人,能忍得很,轻易不喊疼,谌武道歉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已投入世子麾下,便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越矩,更不能以下犯上。”
晋湘痛快了,躲到谌武身后,朝谢霁做鬼脸,得意洋洋的模样,看得谢霁不仅想把人说哭,更想上手揍了。
谢霁冷眉冷眼,不再理会一唱一和的主仆俩,径自往外走,去找桑柔,才上任没几日,就想卸任不干了。
换晋湘追谢霁了:“不好,她肯定是去告我小状的,我得盯着,不然还不晓得她在兄嫂那里如何编排我。”
谌武紧随其后:“倒也未必,你也莫把人看得太低。”
晋湘哼哼:“她先看低我的。”
到了桑柔跟前,谢霁一句废话也没,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晋小姐年纪虽小,但为人行事,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且心智坚定异常,我资历尚且轻浅,修为不够,当不起教养晋小姐的重任,还请世子夫人另寻良师。”
谢霁一通咬文嚼字的话,听得桑柔耳朵难受,脑仁也疼,却又分外柔和,温声软语:“才几日的光景,你说这些未免为时尚早,再者,有志者,当迎难而上,把自以为翻不过去的大山越过去,那么将来,还有什么做不到,我看你也不是遇难就退,半途而废的人,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
桑柔一顿夸夸,谢霁不为所动,更直言道:“晋小姐欠的不是一顿两顿的收拾,我再同她处下去,怕哪天忍不住,把她揍傻了,你们晋家不得把我活剥了。”
“怎么会,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皮实得很,揍不傻的。”桑柔仍不放弃。
谢霁却笑了:“世子夫人还是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最为妥,我也有正事要做,上回和世子夫人提到组建女子卫队一事,世子已经恩准了,我接下来也有得忙,恐怕没多少闲暇看管晋小姐。”
“什么女子卫队,好玩不,我也要参加。”晋湘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推门而入。
桑柔面上的笑意敛去,不语,只盯着晋湘。
晋湘快要冲到桑柔面前,可看着她和自家哥哥神似的冷脸,心头莫名发虚,愣是刹住了脚步。
桑柔手一指:“出去,先敲门。”
晋湘委屈得直瘪嘴,但还得照做,身子颠颠地跑回去,把门阖上,老老实实地敲三下,问一句可入否。
桑柔仍没什么温度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