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众人匆匆跑进来,看到卫长君陡然停下。卫长君起身后退,然后拉着两个小外甥女,给大外甥女使个眼色,到最外侧。
卫长君小声叫黄门章兴:“去接皇后和小皇子。”
黄门下意识看里间:“太后——”
“去!”卫长君低吼。
黄门打个激灵,应一声“诺”就往外跑。
太后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与世长辞。
皇后抱着刘据进去,太后听到小心翼翼地童声“皇祖母”,睁开疲惫双眼。卫子夫把儿子放地上。太后微微摇头。刘彻把儿子搂怀里,没叫他靠近。
卫长君轻轻拍拍个外甥女。姊妹人挤到父母身边,卫长君退到外间。黄门章兴小声问:“大公子不进去吗?”
“太后这个时候并不想看到我。”卫长君不是皇家人,不是太后母家子侄,过去只会显得他格格不入,“田蚡没来?”
黄门楞了一下才想起谁是“田蚡”,紧接着想起太后多么疼这个弟弟,“奴婢提醒陛下?”
卫长君微微摇头:“太后不曾主动提起,想必担心她走后陛下又折腾田蚡。陛下的性子你是了解的,他不快谁都别想痛快。”
黄门想说什么,里间传来一阵哀嚎,哭声吓得他打个哆嗦,转瞬间宫娥太监跪了一地。黄门愣好一会,小声试探:“大公子……?”
“太后都准备好了?吩咐下去吧。”
黄门冲东宫小黄门招招手,叫他陪卫长君,他进去请示天子。
年前太后就把她的后事安排好了。近几年每到秋冬,太后总要病一场,每次她都会重新安排一下。近日也不例外。
内室哭声渐低,卫长君走出长信宫,鹅毛大雪把青瓦染白,朱红圆柱裹上银装,他目之所及处再无二色,以至于晃得眼疼。
卫长君感到胸闷,仿佛有一口气出不来也下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卫长君回头,刘彻神色哀伤,眼角似有泪痕,眼皮泛着红。卫长君想说,节哀。到嘴边他咽回去,静静地陪刘彻看着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长君,母后很喜欢你啊。”
不知过了多久,卫长君的脸被冷风吹僵了,听到这句满腹感慨的话。
刘彻不是第一次送走亲人。先帝驾崩,刘彻想必最难过。太皇太后薨了,刘彻应该百感交集。王太后年迈,无论走的突然还是慢慢病故,刘彻都有心理准备。
结合这些,卫长君便知道刘彻调整过来了。
“民间有一句话,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太后最喜欢,最心疼,最担心陛下。不是我对陛下有点用,太后没空见我。”卫长君转向他,“仲卿给大汉打下多大疆域,太后可曾想起他?”
刘彻沉默许久,正当卫长君以为他就此沉默下去,听到刘彻慢吞吞道:“母后前几日提过仲卿,你弟哪点都好,就是无脑。往后也得你多多费心。”
卫长君摇头:“前有郭解后有宁乘,没有往后,往后他不敢了。否则我会忍不住打他。这点仲卿很清楚。”
刘彻吐出一口浊气:“我叫人带你去找仲卿。”
“晚上冷,叫据儿早些回去。”卫长君担心他和卫子夫忙忘了。
唯一的儿子,大汉帝国未来储君,刘彻固然孝顺,但他更心疼孩子。他走后刘彻就叫长女带着弟弟妹妹回椒房殿歇息。他和皇后这一晚注定不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