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相请之声,那位皇太女不曾反复推拒,她很干脆从容地点头,仅道了个“可”字。
见这义不容辞,而又舍我其谁的态度,倒叫那些正打算跪请的官员们有些措手不及——这,这就点头了?
然而旋即又不免想,这皇位是她赢得之物,也是她应得之物,普天之下,确确实实再没有比她更配得之人了。
他们的新君很有少年意气,很自信从容,这天下大抵就要迎来前所未有的新气象了……而他们,都将是见证者的,亲历者。
天下一片喧腾之间,又有一则好消息自北面传回。
吐蕃军败了。
且不是简单的败逃归境而去,而是被阻截了退路,二十万吐蕃大军如同困兽,被围杀至仅余不足七万,吐蕃王不再愤怒,而是绝望仓皇,自称是受与李隐勾结的固安公主蒙蔽挑唆,才铸成大错。
吐蕃王主动交出了叛国者明洛,以此作为求和的诚意。
吐蕃疆域辽阔,此时的大盛也并没有与之死战到底的能力,此番大胜是领军者之能,是凭借一股高昂的士气,是飞火神器加持,而非代表大盛拥有如何强盛的国力。
相反,连年战乱的大盛,此刻急需休养生息。
吐蕃军遭受重创之下求和,于时下而言是最好的局面。
李岁宁得闻此讯,大为开怀,传令着上将军崔璟收兵回京。
大捷的消息传开,朝堂之上百姓之间也一片振奋之气。
有大臣提议需早日定下登基吉日,李岁宁从无绝和天镜卜算出的三个吉日中,挑了最迟的那一个,在六月下旬。
有官员委婉提醒,会不会太迟了些,只听皇太女殿下道:“我要等上将军归京。”
出言提醒的官员愣了一下,其他人也大多怔了怔,旋即有人笑着赞成说道:“上将军辗转驻守北境近五载,乃当仁不让的护国功臣是也,殿下如此思虑,不可谓不贤明。”
这上将军崔璟手握重兵,这些年来又累下无数战功,守北关,退吐蕃,募兵养马,在军中的威望已是重之又重,此人一身反骨,稍有不顺心,只恐会生出异心……
至于那些无足轻重的传言,在真正的大局大事面前,又算得上什么?人心都是善变的,况乎利益当前。
这种关头,稳住此人,安抚其心,的确是不能马虎的大事……太女殿下虽行事随心,却也实在英明。
听着一片称颂声,魏叔易只是笑着不说话。
也有大臣开始烦忧,待这位上将军回京之后,究竟要如何赏赐,才算妥当?此事也很紧要,便有官员商议起来。
一片商讨声中,有官员不由得看向魏叔易:“……魏相今日为何迟迟不语?”
魏叔易微微抬眉,笑微微地看向上首的太女殿下:“魏某相信太女殿下自有妙计。”
思来想去,既然赏无可赏,想要“稳住”崔令安,安抚朝野天下人心,似乎也的确仅有那么一条路可选了。
魏相在心底喟叹——真是时也命也,旁人羡慕不来。
在一派有条不紊的忙碌景象中,日子过得飞快。
六月十六这一日,京郊外蝉鸣震天,苍穹碧蓝如洗。
一声声响亮的鹰啸传来,前去探看的一大两小三只鹰盘旋着从北边回还。
“回来了,小璟回来了!”阿点欢喜万分地往前方奔迎去。
在此相迎的官员们也立即从官道旁搭起的凉棚下行出,纷纷望向北面。
又翘首观望了片刻,果听得马蹄声传来。
盛夏里,马蹄急。芳草葳蕤,未见尘烟。
一人一骑率先出现了众人的视线中。
战事已休,正值暑夏,马上之人未着盔甲,一袭鸦青袍,一匹通体乌黑油亮的河曲马,自北面远归而来。
听得诸声,銮车前垂着的重重天青色纱帘被一只手打起,旋即,浅碧色裙衫飘扬,外罩圆领纱袍色如碧玉石般剔透生辉的身影,轻盈地跳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