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知道蓝景的业主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他们这次竟然直接将工地的每个出入口都堵上了。
今天细雨绵密,落在皮肤上有种深深的寒意。
常远因为迟到了一会儿,有幸看到了围观外层的壮观景象,东北角的入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工人、技术员、张立伟、王岳等只要是个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就是车不行,庞大的渣土车在转向之后被人为截住,差不多将城市支路上的车流切断了。
交通堵塞在所难免,走不动的车主有的留在车里骂,有的下来围观着骂,虽然下着雨,但空气里飘着一种似乎随时都会引爆的火药味。
蓝景的业主这次却一改暴躁,十分地骂不还口,只是集中站在渣土车道上,任凭张立伟磨破嘴皮子也不走开,一副大家相互伤害的姿态,我不问你要赔偿了,但是你们也别干活了。
常远拨开人群,瞥见横在路中央的人们脸上带着冷漠的表情,那可能是一种以牙还牙的决心,在这个阴沉的天气里显出了一点凄凉的底色。
张立伟在前边苦口婆心,“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一码归一码,赔偿是我们集团跟你们小区之间的事,扯到我们全工地那就很不道义了兄弟,这项目上很多人靠工时吃饭的,跟你们也无冤无仇,你们这样对他们不公……”
台词翻来覆去地听着总是有些熟悉,使得脑海里泛起零星一点回忆,常远蓦然觉得可笑,因为半个月之前这还是蓝景业主的台词。
谁对谁错?一个逃避责任,一个以暴制暴,可是因为道理无处可讲,只能说是荣京有错在先。
常远挤到王岳身边,发现这人平静无波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去给张立伟帮腔,甚至察觉他来了,还偏头与常远对视了一眼,然后沉默地递过来一根烟。
这不是王岳平时的气场,常远可能是眼神出了问题,感觉王岳今天好像多了点人情味道,他接了烟却没点,抬手挂到了耳朵边,因为跟王岳之间鲜少有这么平等的时刻,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单纯地问了声“早”。
王岳立刻用实际行动验证了常远的直觉敏锐,他
一反常态地打回了招呼,然后主动攀谈起来,他用夹着烟的手在人群方向划了一下,接着询问道:“小常,你觉得他们这样又是堵门又是截车的,能坚持多久?”
常远误以为王岳是在嘲讽蓝景的住户不自量力,就说:“有些人妥协得快,有的人一条道走到黑,我又不是他们,没法说。”
王岳愣了两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说的也对。”
他兄弟王巍就是典型的后一种人,十分可恨。
常远并不信任他,还以为他想对蓝景的业主干点什么,就试探地说:“王总觉得呢?”
王岳有些感慨地猜道:“天左右吧。”
常远潜意识觉得他是想早点摆脱麻烦,并且认为他有些盲目乐观,可事实上这次是他小人之心了。
“你别不信,”王岳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小时候在我老家,也有件事跟这个差不多,乡亲家的坟地和林地□□部私下卖了,我家老爷子带着大伙走街窜巷地上访、抵制,开始声势浩大得很,后来也没什么结果,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不工作就等于断米断狼,谁都耗不起。你一个普通家庭,拿鸡蛋撞石头破了,还不信邪还要拿,这不是什么追求公平和正义,这是傻。”
常远左边肩膀上忽然落了只手掌,在它拍动的间隙里王岳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我看蓝景小区有个带头的胖子对你比我们客气一点,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劝劝他,人这一辈子,没有咽不下去的委屈,只有换不回来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