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回来的时候刚过一点半,跟他同行的人只有邵乐成,何义城懒得多踩一趟稀泥巴,干脆在外头的车里等。
领导不在这里就属王岳最大,因此他一看见监理办公室里跟常远相谈甚欢的男人,立刻就不加掩饰地黑了脸,他兄弟王巍,一个他见了就心烦的人。
邵乐成在会议室风卷残云地收拾,猛不防听见外头一声低喝,就知道常远挨了批。
王岳严厉地批评道:“小常,你不是不懂规矩,为什么闲杂人等随便就进来了?”
常远还没来得及反驳,詹蓉先被吼得挑了下眉毛,站起来承认道:“王总,不好意思,人是我带进来的,巍哥是我的前辈。”
设计院掌控着施工中的修改和增补权,是不得得罪的单位,王岳收了收怒气,敷衍地说:“哦,这样啊。”
说完他也不为自己的唐突和误伤道歉,转身就要走,谁知道过来凑热闹的邵乐成正好杵在他身后,毫无防备的王岳被吓了一跳,他有些生气可是不得不保持微笑,“邵助理有什么事吗?”
邵乐成不嫌事大地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来看看,常远这厮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他的语气十分亲密,容易让人误会两人关系匪浅,王岳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好解释道:“是我误会了,小……常工没干什么。”
邵乐成努努嘴,露出一副“我不信,你一定是看我的面子才这么说”的表情朝常远招了招手,然后肉麻地喊道:“远哥,过来,何总有几句话,托你转告我哥。”
平时这位爷走的是横眉冷对风,这阵忽如其来的温暖吹得常远有点想起鸡皮疙瘩,不过他还是买账地微笑着出去了。
邵乐成这精分的姿态明显是做给王岳看的,可能是想让这位总包记得何义城身边有他邵博闻的同性兄弟,如果王总认可助理不是空气职业的话,希望他多少能客气一点。
走着走着常远忽然察觉到自己最近的心态大概是中了邪,连邵乐成这种货色都想感谢。可是感恩比愤恨要好太多,至少心态光明,愉快的时候玩笑多,常远鬼使神差地搭住了天敌的肩膀,像个老大哥
一样正经地说:“走吧,乐乐。”
邵乐成被喊得膝盖一软,脑海中徐徐升起了一排大字:乐你麻痹!蹬鼻子上脸。
他俩玩笑的功夫里王巍已经到了门口,他站到王岳跟前,在对方充满敌意的目光里摸出烟盒抖出了一根,平常地笑道:“来一根?”
王岳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来干什么?”
“几年不见了,我来看看你,”王巍在心里叹了口气,袅袅白雾自他唇边升起,让他显得有些忧郁,“大哥。”
熟悉的称呼勾起了王岳的情绪,怨恨、心酸、怜悯、可惜纷至沓来,使得这个圆滑的老油条一瞬间迷茫起来,他们是骨肉至亲,本该在父母过世后相依为命,可怎么,就走到这样生分的地步了?
时间确实可以涤净恨意,可是感情也没了啊。
詹蓉一看氛围有哀怨化的趋势,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走了,虽然工地现在只有一个坑,可是她也忙得很。
邵乐成一进会议室就翻脸了,嫌弃地将常远的友谊之手从肩膀上往下抖,“常远,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恶心了?”
常远鹦鹉学舌道:“远哥。”
邵乐成杀敌八百自伤了一千,哽了一下觉得常远好像变得没皮没脸了,他赶时间,无意义地斗嘴就不继续了,邵乐成三两步跑到桌子边开始叠文件,看常远闲得长草,又忍不住使唤道:“帮忙啊哥,远哥!”
远哥是个勤快人,而且擅长整资料,便不计前嫌地过来了。
邵乐成不挤兑他两句就觉得缺点什么,又吃饱了撑的交代说:“别瞎看,都是商业机密。”
常远一边摞文件,一边心想邵乐成要是去当间谍,至少也能混个最会泄密奖。
由于开会的时候何义城坐在门口,接线板又在长桌中央,刘小舟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的线跨越了半个桌面,插线板又有些卡,邵乐成预判失误,一下没拔出头来,第二次就用过了力,使得躺在桌面上的线猛提,一下扫到了正低头摞文件的常远。
常远眼帘里陡然蹿进一条逼近的黑影,身体本能驱使他去躲,这一脚撤开就绊到了刘小舟上午坐的椅子,然后连锁反应地砰翻了立在椅子旁边的一个纸质手提袋,那袋子里的纸张登时
冲了一小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