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读书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东厂秘密护卫。我还知道,万岁十多年不管科举了,今年偏钦点考官,而且点的那么均衡漂亮,俨然名榜一届,让谁都无闲话可说。考场内秘密,我没法全然知悉,因为我担任主考,锦衣卫被取消了守卫考场资格,换了太监来管。至于沈凝所受的恩宠,你与他接近,要比我更清楚……。沈家的宅第与紫禁城之近,惹人眼红。我告诉你,沈明到京后,万岁迫不及待微服私访他家。我更亲眼窥见万岁接见沈状元。所谓旁观者清,沈凝自然懵懂不知,但万岁之情溢于言表。假如有个男人杀兄弟,弃妾室,对年幼亲儿子都不大关心,那他是会用错心思的人么?”
苏韧每听一句,就点点头,等宝翔说完,他击掌数次,仿佛为一唱而三叹。
他想到和沈凝交往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错过,但此时逐渐清晰浮现的画面。沈明与皇帝熟悉,是他前几天就已知道的。沈凝若是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流落民间,为沈明所养呢?难道他的母亲是皇帝不能公开的情人?皇帝二十多岁即登基,有什么女人是他无法承认的呢?沈凝是婴儿的时候,只要把他带进宫来,让亲信嫔妃代养,岂不省心多了?
也许是沈明带着孩子离开了京城,漂泊南洋,与内地音讯隔绝?
然而,皇帝现在凭什么相信沈凝是自己的儿子呢?
宝翔观察着苏韧眼睛里飘忽的光彩,想他即便有些信息,也一定卖关子不肯说。
未料苏韧开口道:“皇帝多出个大儿子,此事虽然说来蹊跷,但蛛丝马迹,确实可疑。牛大兴曾对我说过一件往事,里面有个私吞财物,携带婴儿的少年奴仆,名叫秋实。我不知道沈明和秋实是否有关,但牛大兴夫妇的枉死,与秋实,沈明,似乎都有联系。如果我们能揭破这层迷雾,沈凝的身世,恐怕能知道得更详实。大白,你说对么?”
宝翔记起了冯伦所说大荷小荷的故事,他说:“算算沈凝的年纪,应该是废帝时代出生的。当时万岁被囚禁折磨,九死一生,肯定顾不得女人孩子。他府里的旧人,如今剩下不多了,我设法去探听探听……”
苏韧想了一想,道:“你不用
出面问,免得打草惊蛇。我教你一个法子,一定能试探出沈明心里有没有鬼……”
宝翔听完,哈哈干笑:“你当工头搭积木真可惜了,你该给我这个龙王当狗头军师。你个馊主意,还不是让我亲自出马?那不是打草惊蛇,是摸老虎屁股!其实,撇开做兄弟冠冕堂皇的话不提,你我如果联手起来,兴许能互通有无,各取所需,闯出片新天地呢?”
苏韧笑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莫奢谈什么联手,看你我头一回配合怎么样吧。”
宝翔讪笑。他明白苏韧选择他搭档,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人选,足可称“无奈之举”。
回到香山的时候,雾气依然浓稠。宝翔背着苏韧来到他夫妻借宿的禅房外,正要敲门。
苏韧抓住他手腕,低声说:“阿香跟孩子恐怕睡熟了。要不,我跟你到哪里再去躲上半宿?”
宝翔望着他道:“你真是个好丈夫。”
苏韧吐气:“男人不可兼得美满。我当了好丈夫,就当不了好兄弟。你跟我,正好反一反。”
宝翔无可辩驳。他寻思半天,居然想不起自己认识过一个既是忠贞不二好丈夫,又是忠肝义胆好兄弟的男人。
门开了道缝,谭香睡眼朦胧道:“阿墨,你回来了?”
苏韧回头,宝翔已不见了。他想解释,但谭香似没什么兴致。她只抱怨了几句宝翔中秋节不让人消停,赶着丈夫休息。她困的要命,并头睡下时打了串呵欠。苏韧思绪万千,原本当自己要失眠的。但听着谭香呼噜,他好像把噩梦折叠了起来,重新躺回到童年梦境里的烟水之乡。
碧云寺内,宝翔翻来覆去,折腾到四更才睡着。他醒来,已经是次日黄昏了。
有人从悬崖失足跌死的消息,已传到碧云寺。活人念声死者可怜,依然消闲渡节,祈祷福分。
宝翔刚梳洗完毕,小飞闪了进来。
“老大,昨晚去鸳鸯胡同的几个骑马蒙面人,我们已查出来了。他们应该都是富商沈明的门客。转了好几大圈,正午时分进了城外沈家农庄,再没出来。当时你和苏大哥光顾逃命,我光顾着马车,情急之下,我吩咐了两个正好在胡同附近的北海帮兄弟跟上那几匹马……有了准消息,我马上来告诉你了。”
宝翔嘴巴一歪,拍了拍小飞肩膀:“你还有这等细心,哈哈,很好!不过,当时我不是逃命。我只是要救人。嗯,沈明……老东西……”
他想到苏韧的计划,不禁跃跃欲试。
三天后,月黑风高,北海龙王重现江湖。这回,宝翔跳进了沈明的家。
正如约定的,苏韧也会到沈家来。不过他走的是正门,而不是飞檐走壁。
怪事家家有,沈家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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