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门口邂逅的老相士的话,不知为何,心内仓惶。
他们再往前走,春水拍堤,柳条拂面。踏过石舫,登岸面对着座三层木楼。
五色蔷薇,夹种在婀娜柳树之间。楼上书有朱笔“尔雅”二字。
谭香
还没问,杨大娘道:“这是今上当年赐给我家老主人的。此处是藏书楼。”
楼前侍儿两双,默然低头,见了杨大娘,蹲个身,还是不敢出声。
杨大娘让谭香等着,自己径直往楼里去。苏密压低声说:“娘,好静!”
谭香抹了把汗,听有童稚声在楼一侧念诗。
那声音,梦里曾来。再听到时,宛如天音。
“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
曾与美人楼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谭香尚未反应,苏密大叫说:“是姐姐!姐姐!”
他雀跃欢蹦,谭香忙不迭在他身后追赶。原来,楼侧有一方五柳环抱的水池,内养锦鲤数百尾。苏甜身着鹅黄衫子,头扎红梅色绣花带,手里还拿着一根新折的柳枝。
见了母亲和弟弟,她喜出望外,挥舞柳枝朝他们跑过来,一把抱住弟弟,再叫声:“娘!”
她泪眼盈盈说:“我还当做梦呢!娘,弟弟,我太开心了!”
谭香弯腰抱起她,说:“甜儿,你没有变瘦。怎么你不穿孝服呢?”
苏甜瞧了瞧尔雅楼:“爹爹不让我穿白的,说这丧事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必披麻带孝。”
她眨了眨清灵的眸子,气声道:“我是说里面那个‘新’爹爹。他在里面晒书呢。娘,你和弟弟好不好?我爹爹呢?我好想见他。”
谭香抚摸她发带,忙说:“我们都很好。你不要挂念。在这个家你要好好读书,要听话。”
苏甜微微一笑:“我听话的。爹爹常带着我,还教我读书。”
苏密抢白:“我可是跟着状元念书!你知道什么叫状元?就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明白书的一个!”
苏甜并不反驳,从荷包里掏出个糖果,笑嘻嘻揽着苏密,教他含了,还亲了亲他脸颊。
他们娘儿三个正高兴,池水里多出来了个月白色的削瘦影子。
苏甜笑道:“爹爹!是你教我娘来看我嘛?多谢你啦。”
谭香回头,只见蔡述依在柳旁。他人比从前更瘦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的眼映着春日柳,濯濯翠色。谭香对他点点头。他没有动,审视他们娘儿仨。
飘舞的柳絮钻进鼻子,谭香忍不住打个喷嚏,她用袖子掩住嘴巴,瞪大眼睛
,直望蔡述。
这回,蔡述发了声,照样如少年般清亮:“多日不见。你从聊复轩,如何走来尔雅楼的?”
谭香寻思说:“嗯,我们先过了采□□,看到个什么精舍,走过条小溪,看到水月亭,经过明心寺,上面有你题的字。”
蔡述笑道:“好。你现已识得那么多字了……”
谭香一愣,也失笑说:“我一直在学。识字真好。”
蔡述面无表情,轻轻说:“是啊,再识字,你便可以读懂信件,辨出人心了。”
谭香心想:难道我不识字,就不知道人心善恶了么?
可是在蔡述面前,她多少有点不自在,不会象同苏韧那样直来直去,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