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翔低头嗅杜鹃,忘情忘形,低吟从前爹爹老唐王教他的一首李白诗。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他想起了江南的山水。山九和段大娘,音容宛在眼前。还有他的白老虎,别来无恙?
他离开西湖十数年。帝京城风刀霜剑,老尽了少年心。昔日的小胖子阿白,上哪里去了?
他甩了龙袍,换了身宝蓝罩甲,提了金鞭,大步流星往马厩跑去。
马厩外槐树成行,亲随们成群,正插科打诨,见了宝翔,纷纷惊起道:“大王哪里去?”
宝翔哈哈道:“出城看花去!”
一行人打马扬尘,出得城门。宝翔垂鞭四顾,杏林锦野,春态相压。
谷雨时节,京里人常到崇效寺去看牡丹。宝翔也去赏过几次,牵扯过数段春梦。
不知不觉,他置身西郊,却意外发现行人稀少,唯有他们这群人惹眼。
“哈哈,是牡丹全谢了”宝翔疑惑,随口问他素日看重的亲随。
“王爷稍等。小的这就去打探。”
去不多时,那人回转,脸上发白,
犹自怔忡。
宝翔端详他:“你见鬼啦”
亲随低声道:“王爷,去不得。这一带俱是东厂的人戒严,盘问严密。王爷微服,小的不敢报出您名号。”
宝翔心中纳罕:皇帝闭关,太子幼小,除非是天师下凡,要不然光是在这郊野戒严作甚?
不过,自从县狱捉了沈凝开始,东厂的人就一直鬼鬼祟祟,瞒着锦衣卫做他们的差事。
沈明给弄死了,皇帝的宝贝沈凝已成笼中物。按理说,这帮人应该消停几天……
他朝天打个哈哈,心说:皇帝将锦衣卫与东厂并立,其实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领养的。
锦衣卫不是不能建功立业,可总要有个机会不是?
他存着私心,腹诽一番,当着王府亲随们,继续哈哈:“得,叫什么事本王好容易出来一回,看不成花,不尽兴!”
亲随们七嘴八舌乱出主意。有建议王爷去看秘演荤戏的,有提醒王爷去探望老相好的,还有的撺掇王爷去厮混一对姑苏新上京的小旦。宝翔听了,哈哈笑半天,打了个喷嚏。
那宝翔亲信的长随等到末了,方说:“咱王爷大病初愈,保养为上。王爷,小的曾伺候您到过附近冯驸马别墅。他园子里也有牡丹,还有许多小的叫不上名的花草。岂不是个幽静的去处?”
宝翔眼睛一眯,听闻冯伦近日来在家养病,说不定正在别业消闲。冯伦不比常人,虽然他不肯担担子,但几十年来常得皇帝信赖。在别处胡乱看花,不如去姑父那里沐沐春光。
他拨转马头,点头称赞:“好主意!”
快到冯府之时,他们远远见一队官员仪仗。宝翔率先将马避让路边,亲随们只得跟从。
天气渐热,轿帘半卷,轿中官员容止矜严,衣冠楚楚。宝翔认出他是如今独掌吏部的林康。
冯伦名义上还是吏部尚书。林康来此,想必是为了探望冯伦。
宝翔到别墅,意外见马厩里停满了车马。管家引他进了园子。
宝翔笑问:“才是吏部林大人告辞?这里面还有谁呢?”
管家只答半句:“正是林侍郎。他将我家大人所付的书画俱修补齐全了,特意送上门来。”
他们过了一个小湖,累山环水,修竹萱草,分外清
华。
冯伦布衣藤杖,如田舍老翁,正在书斋里指点小厮们整理图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