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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赏罚分明(第3页)

他小睡了片刻,用冷水净了面,吃了碗小米粥,然后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坐等入宫。

他节俭惯了,此时便不肯再费蜡烛,在黑暗里头坐着,他蓦然想到:文功的头七,正是母亲的忌辰。他是没有父亲的人。但母亲若在,哪怕她神志不清,他和阿香,也断不会这般孤单。

马车经过角楼,蛙声鼓噪,苏韧苦笑,想世间人都是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去,谁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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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功头七那日,苏韧告了半天假,穿了素服,第一次去文家。

文功劳碌半生,在京城没

能置产。他家租的屋子,虽不至家徒四壁,但放眼过去,家什细软,多黯淡陈旧。

文夫人并一个幼女,对着苏韧行礼致谢。苏韧忙下拜,对夫人说了几句谦辞。

他在母亲忌日,向来食不下咽,面对文功的遗孀孤女,不免触景伤情。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众人见了来人,齐齐施礼,却是闲居的吏部尚书冯伦。

冯伦神情肃穆,走到文功的灵位吊唁。回首时,他眼中含泪,却忙于唁慰文夫人。

文夫人对冯伦道:“亡夫生性骨鲠,不想众人如此古道热肠。苏大人等旧属募捐,已解燃眉之急。加上朝廷的抚恤,大人您所赠,妾身母女盘缠已足,生存有着。若亡夫能九泉有知,必愿结草衔环。”

冯伦扫了一眼苏韧,说:“文大人乃正直之士,埋玉黄土,众人皆伤情感怀。夫人守志抚孤,只要有难处,尽管言来。”苏韧在旁,微微点头,冯伦审视他,欲言又止。

祭礼完毕,大家送冯伦出门。

冯伦上了车,招手道:“苏韧,咱们既是近邻,你便陪我坐一程。如何?”

苏韧因此解脱,别了众人,与冯伦同车。

冯伦等车轱辘转动起来,问苏韧说:“你当了文功几天下属,怎么神色这般伤感?”

苏韧甚是拘谨,答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卑职初入帝京,曾受过文大人保护。”

冯伦拍拍他,亲切道:“小后生,心事不要过多。你可知道,一个人累或不累,取决于他心中还想要多少。即便你精疲力竭,只要心中满足,累,也会变得不累。而不足,总归是不堪重负,疲于奔命。”

苏韧听了道:“大人教诲的是。”他想:自己大概就是劳碌命相了。

冯伦望着帘外青葱,悠闲说:“苏韧,你在玉虚宫恪尽职守,可谓一举扬名。命也运也,时来运转。我听张驸马说,蔡述向他征询:是否可愿意你进入大理寺?张云因你名声较好,表示支持。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可好?”

苏韧脸红,轻轻说:“法吏守文,非卑职所愿。然而卑职是皇家的奴仆,一切全凭圣意裁夺。”

冯伦凝视他说:“人运气好,便左右逢源。我还有一个消息:陈阁老赏

识你,已上书陛下,欲破格提拔你当鸿胪寺卿。同是四品京官,此职却比大理寺的清贵。你意下如何?”

苏韧吃惊,抿紧了唇。他脸上愁云顿散,换上了惯有的恭顺谨慎之色。

听这口气,冯伦的消息,无疑是万岁那里来的。那么,万岁他……

苏韧捏皱袖子一角,再缓缓抚平道:“卑职不通外语,于朝仪典故实在生疏。若为鸿胪寺之主官,恐贻笑大方,伤了儒臣面子。”

冯伦失笑:“欸,你个苏嘉墨,小后生!左也不愿,右也不是,难不成你想到皇陵扫落叶去?”

苏韧望着冯伦的眼睛说:“大人,您是前辈。当今帝京,水火不容,以此形势,若万岁让卑职去扫落叶,卑职乐意听从。”

继而,他垂下眼皮,微微笑道:“不瞒大人说,今儿是家母忌日。卑职幼年备尝辛酸,不肯轻信好运。他人欢笑热闹之时,卑职一个孩童,却恨不得变成青鸟,随母亲避飞到世外。世间门如果有宽有窄,卑职更喜欢选窄的那扇走。”

冯伦收了笑容,脸色凝重道:“竟是如此。”

他再拍了拍苏韧肩膀,说:“不管你幼年遭际如何,一切都过去了。毕竟,我等是皇家奴仆,一切自有万岁定夺。”

苏韧心想:皇帝之定夺,非是空穴来风。虽然说当奴才该逆来顺受,但不等于要坐以待毙。

他素来佩服冯伦这官场前辈的通透。然而,他不指望冯伦之类高人能理解他这等俗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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