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韧温言道:“徐夫人,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国公爷身负人望,自有丘壑,不容下官置评。”
他左一个“徐夫人”,右一声“下官”,孟姬不好再发作,帐幕里忽然滚出个着丝衣的小男孩。
小童两三岁,想必刚睡醒了,呀呀喊着阿爹阿娘。
孟姬一把揽住男孩。徐祖彦说:“苏大人,这是我的幼子。”
苏韧对别人生的小孩子,一直提不起劲来。可他深知要拉拢人心,孩子是必须赞的。
他牵着小孩,笑不唧儿说:“小公子好周正模样。蓝田出玉,名不虚传。”
孟姬得意。徐小公子望着苏韧的慈眉秀目,咧开了嘴,放心任这红袍叔叔抓着手。
徐祖彦何等身份,此番对着一介府尹,先是愤怒再受恐吓,失魂落魄又逢惠风和畅。
他真喜也不是,伤也不是,端着的架子放不下来,神色颇为尴尬,仿佛心乱如麻。
苏韧推了请饭,适时告辞,待魏国公送他和范青出堂,他看似闲闲地送上最后一句话:“国公爷,下官此次在江南,多蒙您的照顾。今日在中山王陵,我也探访了碑亭,萱草花雨中盛开,令人感动。回京之后,苏韧一定表奏您的功劳。万岁以孝治天下。您生母与您父亲合葬之事,也许是指日可待。”
徐祖彦蓦然止步。他头上,雨后的夜幕,澄清如洗。他眼前,苏韧的表情,实在真挚。
良久,徐祖彦俯身,握住了苏韧的手,低声道:“苏韧你放心。有君此言,我必助君。”
苏韧心中一轻,知道这回自己已是“探骊得珠”。
攻心之术,本是软硬兼施。
即便软硬都圈不中,切中其要害,则一击得手。
(下)
回到应天府衙,一行人皆饥肠辘辘。谁知马车才进府衙,马厩里乱作一团。
苏韧尚未开口,范青已翻身下马,横眉道:“什么东西在此吵嚷?”
他话音刚落,有人劈面丢过一把草料,大喝道:“是你爷爷!”
范青本锦衣玉食,惯在家颐气指使,此刻又累又饿
,满头脸草屑,不由火冒三丈。
他回头看苏韧,厉声到:“苏大人到了,这厮还敢造次?”
那青年差役打扮,是个长脚,想是喝醉了,说话有点大舌头:“哈哈,那不就是苏……苏嘉墨么?在咱们……六……县里,谁不知道他一个馒头分两顿吃,一个钱儿拆两半使。好……攀上高枝了。在爷爷面前,充的哪门子大人?”
苏韧光是看着,神定气闲,并不着恼。
旁有老衙役诉说:这人乃县捕役,今日来府衙办事,因与人拌嘴,故借酒盖脸闹腾起来。
苏韧尚未开口,范青指挥一班衙役道:“绑起来!灌他马尿,波他冷水,看他还敢放肆!”
苏韧只当没听见,携范青到后园。他擦了头面,才吩咐官奴道:“让厨房不必备我这儿饭菜了。对了……马厩里那位清醒了……给他送碗绿豆汤去……还有……”
交待完毕,他叫上范青,二人同出应天府衙,到了邻近街上一家回回人开的馆子。
馆子不大,洁净可人。回回人勤俭,因市井萧条,只点了盏油灯,苏韧挑了暗处坐了。
他点了盆牛脯,水芹。等堂倌走了,他轻轻对范青说:“青弟,你是北人口味重,江南吃得清淡,苦了你。此是咱县籍回回开的店,我是特为请你来的。”
范青凝神片刻:“苏大哥,马厩里那人——你真认识么?”
苏韧莞尔道:“县不过一条大街。几年前,他与我俱是县太爷麾下,你说认得不认得?”
“那我……”
“无妨。给他个教训很好。这人名叫江鲁,专司县内捕役。他还有个哥哥江齐,似在应天府刑房内当差。虽说籍贯是山东人士,他兄弟却在县里长大。此人心直口快,只是贪杯。他曾照拂过我娘子开的偶人店,对我算得义气。江鲁乃可用之人,不是有典故“疯子”么人脾气大是出名的,你尚未曾见识呢。”
范青抚摸玉佩道:“我是一时气急。据说:人无嗜好,不可以深交,以其无深情也。苏大哥,你打算带上他去溧水县么?”
“呃?”苏韧看跑堂布菜,将筷子递给范青道:“他一闹,那么多眼睛瞧着呢。我连你都不带,怎么会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