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月被挡在外面,她立即拨开障碍物就往里追赶,两个护士把她拽住:“顾太太,江医生特意交代过了,不能让你靠得太近,你可能会情绪失控影响抢救,请你在这里稍等,他们会尽全力,检查结果生成以后会马上交给你。”
许肆月根本听不见,她的意识里什么都不剩,只有江离那些话,和最后一眼看见的,顾雪沉躺在雪白病床车上,寂静无声的,被生生从她手中抽离。
雪沉被别人带走了。
去了她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许肆月不顾一切挣脱,纤薄肩膀被人从背后一把扣住,江宴坐别的车紧跟过来,见她这幅状态,他为了他的沉哥,也尽力压下语气。
“许肆月,嫂子,”江宴咬牙切齿,“我哥去抢救了,他让我问你,最近一周内,沉哥的精神状况怎么样,饮食睡眠有没有异常,情绪是不是强烈波动过,受没受到大的刺激!这些是必须要知道的!”
许肆月从头到脚彻骨的冷,她看着急救室的方向,那上面像手术一样,亮着一盏刺眼的红灯。
护士有单独的通道在接收里面传送出来的各种报告单,第一个送到许肆月手里的,就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护士凝重说:“顾太太,请你签字,签字后证明你已知晓患者病况,接受患者的一切结果。”
笔塞到许肆月指间里,她的手被引导着放在通知书上。
许肆月盯着顾雪沉的名字,后面一长串的复杂术语,只在末尾处提炼得出三个字,脑肿瘤。
“目前病情危重。
”
“随时有心跳,呼吸停止的可能。”
“请家属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
许肆月暗哑地笑了一声,把薄薄的一张通知书攥成团,笔扔开,她环视周围:“我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我老公怎么可能生这样的病,他身体很好,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他一直,一直都在照顾我……”
她语无伦次,但没有哭,也没对任何人歇斯底里,很努力地讲道理:“你们江医生弄错了,再确认一次好吗?这张通知书不是顾雪沉的,他不是什么重病,绝对不是。”
许肆月死死握着纸团,语气近乎恳求,一字一顿:“麻烦你们,确认清楚了再告诉我,行吗?这样的错误我受不了。”
话音未落,新的报告单陆续出来,一张一张从文字到影像,汇成厚厚一摞,连同江离专门让人整理的既往病历复制本,一起摆到许肆月眼前,最上面,是第二张病危通知书。
江宴忍无可忍,抓着许肆月的手臂问:“我不想对你有什么情绪,免得哪天沉哥知道了怪我,但我真是受不了了,许肆月,你至于这么假惺惺?!你要是有良心,至于当初那么对待他?!你别装了!我没空和你演戏,我再问一遍,你老实告诉我,沉哥这几天究竟怎么样!”
许肆月冰块一样的手指机械翻开手中还带着温度的纸张,顾雪沉的生命,在这些东西里被研磨殆尽。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双眼疼得睁开都很困难,她握着一张显示肿瘤大小和位置的影像,崩溃地哑声张开口,回答江宴,也把这些事实捅向自己。
“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我在海城五天,因为自己的痛苦,第六天回来还没有见他,不知道他在机场,当着他的面离开。”
“他昨晚一夜在车里等我,等到了今天上午十点,没有动过。”
“我中午回家,他说想跟我吃一顿饭,可我和他说……”
许肆月几乎站不住:“我说,到底为止,离婚吧。”
江宴涌上暴怒,他顾不得是什么环境,也想不起要保守任何秘密,自打知道顾雪沉真实的病情起,他始终憋着一股火,就怕自己失控乱说话,才不敢靠近。
现在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他瞪着
许肆月:“你怎么不直接拿把刀杀了他?!省得让他受折磨!你那么狠地丢下他,可他为了你,拼死拼活往上熬,就因为知道许家倒了,没人管你了,他要托着你!”
“深蓝科技光鲜吗?高高在上吗?事实真他妈可笑,那么大的公司,全是顾雪沉为你烧的心血!他怕你哪天回国掉到泥里,当不成公主,中途连得这么重的病都没有时间去治!就怕他耽误一天,做不成那把给你遮风挡雨的伞!”
“他快死了,”江宴残忍地哽咽道,“在你回国之前,他就知道他剩不了多久了!他跟你结婚,是为了把所有家产都名正言顺留给你,让你随便挥霍不受人欺负,他表面对你冷,是唯恐你对他有什么歉意,会为他的死难过!”
“难过?我看你是应该开心才对吧?顾雪沉不过是你随便玩弄过的一个前男友,出国四年,你早把他忘干净,他要是真没了,钱都剩下给你,你无牵无挂,又能得意了吧!”
许肆月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缓慢低下头,缩着肩膀抱紧怀中的厚厚一摞报告单,走到离急诊室隔离带最近的角落,蹲下去,靠在墙角。
她一页一页地翻,把那些晦涩的文字背下来,不懂的,就去上网搜索。
看到存活率那一条的时候,她手停了,许久没有动,然后把脸枕在手臂上,咬住衣袖,不让自己撕心裂肺的恸哭发出声音。
她为什么不多听听外婆说阿十的话,哪怕有一次多一点好奇,知道圆月的存在,也不会拿最痛的离婚刺伤他。
为什么初中高中的六年里,她没有一次在顾雪沉的面前停留,大学去追他,她明明第一眼就为他心动,为什么接受不了事实,非要伤害他,冷落他,不声不响把他丢下。
结婚以后,他每天承受的痛苦,真的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吗?
是她的心太粗了,只惦念顾雪沉爱不爱她,而她从来没有真正学会到底怎样去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