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眉毛:“这是我对巨摩的最后一点情分。”
一口浊气盘踞在她胸口,让她再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可是巨摩……巨摩是你上一个战场,是你奋战了十多年的后盾,我无法忘记我刚刚进入巨摩的时候,我看到在台上发言的你,在那一刻我就觉得我来对了地方,有你在,是所有人的信心和骄傲,哪怕我刚刚进去,我也能感受到周围人对你的推崇,这是一种振奋人心的氛围,让它上高位的也是你,让它跌下来的也是你……”
“是巨摩先抛弃我的……”他眉心一紧,又松开,几分不屑,几分淡然。
她一震,剩下的话都哽在了喉咙口,眼眸却渐渐升起雾气。
他轻吁一口气:“而且你说的这些,已经过去很久了,是过去的事情了。”
猛然地,一口气从她身体里泄了出去,让她瞬间萎靡,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喃喃道:“对啊,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可是……可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当由他亲自说出来,她又一次被打击,那座伴随她多年的信仰大山摇摇欲坠,而他,眼角眉梢、肩膀胸膛……整个人犹如一把尘封千年却突被开韧的利剑。
“无声杀手”许知行啊,他从未变过,是什么,让她忽视至此。
一夜巨变,虚拟币在两天内跌去百分之八十,世界上各地哀鸿遍野。而巨摩的三千亿缩水至了六百亿,正如许知行所说,面临资金缺口的巨摩也许撑不过一个月了。
天色微晴,索菲亚哼着歌从后院进了屋子,将新摘的苹果放在餐桌上,拿出一个洗干净了走到客厅里,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尤清和:“尤小姐,吃一个?”
尤清和发着呆,摇了摇头。
索菲亚见她兴致不高,没话找话:“院子里的玫瑰园,有几株玫瑰出了点毛病,好像是被虫子咬了。”
“让园丁去看看。”
“那晚上吃什么?你这段时间都吃得好少。”
“现在还不知道,等晚上的时候再说。”
索菲亚忍不住问道:“尤小姐,你是不是和许先生吵了架?”
她靠着沙发:“没有,只是意见不合。”
索菲亚道:“可是要不是你之前提醒了许先生,他是不会特意告诉我让我从虚拟币里面出来的,他很听从你的意见。”
一句话直直戳到尤清和心窝里,让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硬声道:“索菲亚!你只想到了你自己!那别的人呢?隔壁的艾莉、你的同乡玛丽,还有很多很多买了虚拟币的平常人,那可能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
索菲亚一吓,唯唯诺诺道:“这是许先生操盘的嘛,难道许先生会不管了?总还会涨起来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这次趁大跌,又买进去了,许先生说,还会重新涨起来的。”
她呆住,眼泪如潮水一般在眼眶升起来又退下去,直至慢慢平静,对啊!所有人都有等回虚拟币涨回的时间,不过一个月而已,只是……巨摩没有了这个机会。
许知行回到家的那一刻,夕阳正盛,一抹辉光染红了半个客厅,沙发上落着一件她的羊绒披肩,他拿着披肩,走到后院,她正坐在藤椅上看夕阳,单薄的一个背影在傍晚的风中显得孤单且安宁。
他走到她身后:“在看什么?”
“今天夕阳好美。”
他随她的目光看去:“是啊。”
她扬起嘴角:“但是我没有在看夕阳,我在看玫瑰园。”
她站起身,向前走去:“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他跟上去:“什么?”
“我想搬到酒店去。”
他心脏没来由地一紧:“你生气到了这种程度?”
“不……我只是……”
她站在玫瑰枝干旁,头发飘散在风中:“巨摩带我成长,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认识了你,带给了我许多意想不到的人生体验,这一点一滴,事无巨细,让我对巨摩充满了复杂的情怀,而现在……巨摩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我束手无策,我只能冷眼旁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以前的领导者从高处击落,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只能……”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我只能从中伤它的人的屋子里搬出去。”
他蓦然一震,全身的血液一丝一丝被抽紧。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要说我为什么有资格说这种话?我明明以前也让巨摩陷入危险的境遇,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你?我明明也是一个冷血的收割者,也是金融产业的得利者,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批判你?”她脸色涨红了,语速越来越快:“可是……许总,在我一脚迈入商业纷争的漩涡里,我就无时不刻地在后悔,我明明可以用一种更正向更阳光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但是我总会选择更加残忍果断的方式,这总是让我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成果……”
她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这或许是我为巨摩做的最后一件事,虽然也……无济于事。”
他修长的身影立在血色夕阳中,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玫瑰园,玫瑰园中的那块刻着“清和的玫瑰园,来自许的礼物”的木牌还未经风霜,多有木刺,崭新犹若昨天。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她终于听得他的一声“好”
她抬头望去,他的面目在夕光中模糊不清:“我让人给你搬去酒店,有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