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似是察觉到了云缃绮的情绪异动,起身道:“这问诊便结束了,用药和食补方面,我还得跟四娘商量一番,只好先将她借上一借了。”
袁氏还沉浸在女儿愿意乖乖待在家中的美好里,欢喜地摆摆手,“柳先生,何谈借呢,你们尽管去吧。先前觉得日子没有盼头了,这会儿药还没喝,仿佛病已好了大半截。我一定遵照医嘱,好好养病。”
云缃绮扶了扶母亲的手背,笑着和她道了别,起身随柳先生往澄院去了……
“柳先生,那药方里,可是有什么不易寻得的药材,您尽管说……”云缃绮虽在与人“商议”,可那眼却直直望向前方。
柳先生摇了摇头,“暂时不需要,从你们那窃心小居里,我搜罗来许多有用的玩意儿,有些恰对你母亲的症。”
云缃绮仍不看他,道:“那就好。”
“阿绮,方才你答应袁娘子留在家中后,我便瞧着你面色有些不好,这才找了借口将你叫出来,有什么心事,不妨和我这老头子说说?”柳先生小声询问。
“先生果然慧眼。也说不上是什么心事,总觉得日子没有盼头了。”她嘴里依旧发苦。
“哦?”柳先生有些许讶然,“何处此言?令堂的病有药可医,阿寔我也尽力去医治,你只需静待结果,何故会觉得没有盼头?”
云缃绮仰头望天,“就是觉得,桎梏得很,不轻松。比方说阿寔,我先前喜欢他
,大抵是因为他那好看的皮相,还有正义凛然之风骨。
他从前对我的喜欢,百般推辞,我只说待他死了,我再找个赘婿就好。但现在看来,我似乎难以接受,他有什么坏结果……”
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说到我阿娘,我不知道她这病以前,可是叛逆得很,一连在云流山住了那么久,愣是一次没回家看看。
可当我知道了一切,竟愿意违背本心地告诉她,我会好好待在家里,别的什么也不顾了。”
柳先生闻言,问道:“可你其实向往的是前一种生活,对么?”
云缃绮止不住地点头,“我想要自由,毫无牵绊的自由。”
“那你大可逃婚,大可与家里断绝关系,凭你的本事,走遍天涯海角都吃得香呢。”
云缃绮闻言,这才看向他,“柳先生,有你这么劝人的么?”
“这么劝不好么?”柳先生挑挑眉,“我年轻时候,也同你一般,渴望无边无际的潇洒自由,后来,又自愿画地为牢,把此生献给我最讨厌的医术。”
云缃绮愣了愣。
看来柳先生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听五郎提起过吧?我原先在他府上做客卿。”
见云缃绮颔首,柳先生又继续道:“我当年于诗词歌赋上颇有些造诣,到了圣京,报上名字,便有的是附庸风雅的贵族世家招揽我上门。客卿意味着能力出众,身份高度自由,来去不受限,且俸禄颇丰,那确是我理想的生活。
最终,我选择了名望甚高的崔家。
那时候,崔相才刚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我长他十岁。后来,全凭我运筹帷幄,这才替他与许多清流联络了感情,为他之后的锦绣官途铺路,因而他对我极为看重。可我这人一向有个毛病,若是事情做得很成功了,我便觉得无趣,没什么动力。”
“所以,你那时就离开了崔宅?”云缃绮问道。
柳先生轻笑,“原本是那么打算的。但和你一样,叫个人缚住了手脚。”
“何人?”云缃绮忍不住好奇。
“便是崔相的长姊,崔寔的姑母。”
云缃绮了然,怪不得柳先生对崔寔的病听说听到,原还有这么层关系呢。
“她与崔相那阴鸷的性子大不相同,逢人便是笑脸相迎,不分贵贱。我那时为崔相铺路,少不了日日喝酒应酬,醉得不省人事之际,皆是她唤了仆役来送我回房,替我熬醒酒汤。渐渐地,我们也熟络了起来。”
云缃绮听到这有些匪夷所思道:“既然崔相那时业已二十多岁,为何崔家姑母还住在府上,并未出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