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京城下了一场暴雨。
像是为了宣示这场天维断绝的雨瀑,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让人闻之心惊,一件让人唏嘘嗤笑。
先是那座金碧辉煌、暗夜犹明的宣恩侯府走水,下人扑灭火势之后,在崔少爷的院子里发现一具焦尸,顿时乱作一团,结果回头看见崔少爷进门,又去查那焦尸的身份。
这一查就发现,被烧死的竟然是厉国质子。
再不能有假,焦尸怀中的半块玉佩与大公主手上的刚好能合成完整的一块,背面还刻着厉国的国徽呢。
另一件事,就是那倒霉的秦毅,教子无方,好好的家散了,前几日说是到族中认了一个老实忠厚的年轻男子作为义子。前脚秦毅将家产交予义子,后脚那人就到赌坊败了个干净。
连原先的亲孙都看不下去,自行改了姓,从此要和秦家一刀两断。
这看上去是两件事,在皇帝脑子里烦的却是同一件。
他很清楚质子在大丰的日子不好过,可怎么能死了呢?质子一死,厉国大可借着这个由头出兵,粉碎掉两国脆弱的和平。
偏偏在这种时候,秦毅彻底一蹶不振,带不了兵。
真要打起来,大丰恐怕难以重现当年的辉煌。
秦毅是老了,皇帝自己也不再年轻,鬓边新长出一束白发,更添愁容。
“传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一路疾行,滂沱大雨将他大半边官服打湿,进门的时候层层黑云裂开一道闪电,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这件案子像个烫手山芋,从兵马司上报到京兆尹,又转到大理寺,他刚想将刑部尚书拉下水,皇帝就下旨让他不准推诿,赶紧查。
大理寺卿抵达御前,颤颤巍巍地摸出折子,放到大太监的盘子里,大太监将折子送到皇帝身边。
折子被雨水润湿,打开一看连墨迹都未干。
这是刚查出来眉目,就被送到帝王桌上。
大理寺的仵作很专业,查出来死者并非被烧死,而是被活活打死的,凶器是五尺长的木棍,还伴有踢、踩等附加伤害。
正符合小崔手底下那群流氓班子的作恶手法。
不止如此,在发现尸体的房间中,有大量刑具和血迹,大理寺卿举着圣旨硬着头皮查,在后院中挖出了十多具尸体,死亡年代不一,有的是丫鬟小厮,有的是普通百姓。
恰在此时,大理寺接到匿名举报,说看见萧府的管家拿着银钱进了锦绣湖畔最豪华的青楼,再也没有出来过。
酷刑之下,青楼的管事供出了东家,东家又供出东家,最后供出的名字正是崔炳严。
小崔的流氓班子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他们打杀过的人太多,记都记不清。
折子上推测,质子殿下去那烟花之地寻乐,无意中得罪了背后的大东家崔炳严,小崔就让手下将其捉回院中折磨,下手太重,不慎把人打死。
管家知道此事,想用钱赎回质子,便只身前往酒楼,之后可能死了,也可能逃了。
大理寺卿推测那把火正是萧府的人放的,大公主连日被拒之门外,正是因为他们正在里头密谋为质子报仇,不敢让大公主知晓。
皇帝合上折子,冷哼一声。
吓得大太监肥厚的脸一颤,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陛下,皇后在殿外求见。”
“不见。”
在皇帝心中,如果小崔只是打死几个丫鬟小厮,如果小崔只是开了家青楼,如果小崔只是……
偏偏桩桩件件一起曝出,神仙都保不了他。
更何况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质子死在宣恩侯府上。
皇帝无暇思考为何大家会知道得这么快,眼看火起就想着立即扑灭,只能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让大理寺依律处置,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