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并蒂莲(正文完)
人间四月芳菲尽,四方巷子的长平郡主府却鲜花着锦,伴着枝头摇动的树影,一派无限春光。
今日是长平郡主纳仪宾之日,郡主府门前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往来宾客将四方巷子挤得水泄不通,宝马香车都只能停在巷子外,任你是何等尊贵的公卿,恐怕都要下了车,步行至府前。
长平郡主大婚这排场,在大齐朝历代郡主之中都算得上是头一遭。
偶有闲话路过的人还纳闷,这长平郡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身旁看热闹的嗤笑一声,上下看他一眼,见他一身崭新的玉色襕衫,神情青涩懵懂,便明白,这愣头青恐怕是方才进京的国子监贡生。
男人自诩“前辈”,煞有介事地感叹,兄台莫非从三九一觉睡到今日才醒,不然怎会连而今京中正风光的长平都不知道?
自当今圣上一纸诏书,这位当庭检举西北总兵、本就身居风口浪尖的大理寺卿孟忻家的养女,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正经上了玉牒的皇亲。
这便罢了,偏偏还认在了宗亲中体面尊荣无一不缺的寿王名下,这是何等的殊荣!
据闻这郡主的生父不过边境小城一位籍籍无名的千户,恐怕是祖坟冒了青烟,才有今日的际遇。
宫中亦是荣宠有加,金银珠宝、翡翠贡缎等封赏,流水般送进府中;这郡主府的择选更是精心。
郡主府选在皇城、寿王府与孟宅中间,旁边就是国子监,环境清贵;宅子是前朝的公主府,雕栏玉砌、檐牙高悬,仿了江南的园楚庭院,古韵清幽、风水极佳,无一处不绝。
据传,圣上还曾向郡主允诺,大婚要紧,府上违制之处尽可先放一放,日后再做打算。可即便皇恩如此,郡主仍寻了数名工匠,抢在大婚前一夜,将府上违制之处一一修缮改建完毕。
郡主谦恭体贴,宫中亦领她这份情,今日早早便赏下一座半臂长的羊脂白玉并蒂莲摆件做贺礼。
在场众人中不乏眼尖的,当即认出这是当今潜邸时,江南总督献给太子妃的大婚贺礼。郡主又是江南人士,这贺礼无论寓意、来历都再合适不过。
宫中赏下贺礼不算什么,可这份心思,才最是难得。
可除却这表面的风光,更令坊间众人议论不休的是传旨时圣上金口玉言,说这长平郡主亲自取下了鞑靼逆贼呼其图的首级,救紘城万民于水火。
说句僭越的,若放在古时,此等壮举恐怕封个女侯爷都不为过!
稀里糊涂看了半天热闹,只见郡主府门前站着孟家与寿王的几位小辈,笑意盈盈地将宾客迎进府中,却始终不见新郎官儿,贡生又不禁问道,这仪宾又是何方神圣?
程六出。
程六出?没听说过。
嗐。这名字你不知道,那我换一个,宁远侯晏家的世子爷,神隐骑参将、都指挥佥事,圣上亲封的镇北将军,消失数月后奔袭千里、赴京救驾的大将军,晏决明!这回可知道了?
见那贡生仍旧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男人也懒得再说。毕竟,短短几句话,如何能将这几月以来朝堂的巨变说清呢?
西北总兵范脩终于被定了罪,偌大一个范家就这么栽在郡主与自己亲儿子手上,全族俱没。
范家主支处以斩首之刑那日,菜市口围得水泄不通,除却范春霖的尸身不知被谁收敛走了,其余众人都被草草送去了乱葬岗。
当初声名狼藉的沈家终于平了反,沈仲堂追封从一品建威将军,沈焕更被诏令进京面圣,大好前程只怕还在后头。
而被晏家逐出族谱、又得封镇北将军的晏决明,不光将生母崔怡的牌位请回了崔家,更改名换姓为程六出,彻底与宁远侯、与晏家划清了界限。
至于为何是程六出这个名字?
有小道消息说,这是他此前遭人陷害后,蛰伏西北时用的名字;
可更多人不怀好意的猜想是,这丢了实权的镇北将军,转头就攀上了姨母家正受恩宠的郡主,一心要住进郡主府当仪宾,就连名字都上赶着改了。
这揣测乍一听自然无人当真,可能被人津津乐道至此,少不了程六出自己的功劳。
一次宴饮上,有人问起他改名之事,席间一位酩酊大醉、与他有过旧怨的纨绔,趁着几分醉意,假作玩笑地讥讽他为了当这无甚前途的仪宾,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就在众人以为席上少不了一场争端时,程六出却笑不语,抬起杯抿了口酒,淡淡道,“若无郡主,便无我今日。能与郡主同姓,是我的福分。”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脸色古怪,对视几眼,目光中皆是不可置信。
为了攀附皇亲,这程六出……当真是不知廉耻!
可无论众人心中作何想,长平郡主与镇北将军这婚事,终究是顺顺当当地,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郡主府门前宾客如织,后院里亦是热闹非凡。
崔夫人在前头招待官眷,程荀端坐在铜镜前,一身御赐红底金绣的嫁衣,如金线、珠宝绣着各式祥瑞,衣角是缂丝的祥云暗纹,华贵繁复却不失端庄。
宫中特意派下的嬷嬷为她妆发,云髻峨峨、珠环翠绕,黛眉下一双洇着水光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扬,平添几分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