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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第1页)

元澈读完,慢慢坐下:“好啊,好……引武昌重兵分入豫州、江州,陈留王氏得还王谦,苏刺史得问责征东将军之失……二人媾和之速,着实令人咋舌啊。”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几名亲直面面相觑,还未出言宽慰,便听皇帝吩咐道:“去,把宋书那卷《索虏传》找来。”

几名亲直脚程快,书吏找的也快,半柱香的时间便将数卷书呈送上来。

灯已挑亮,照彻明堂。

冠军将军、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

又一波箭雨射下,吴玥手臂握着已然变形的拓弓,小臂由于长时间爆发用力开始痉挛。城头夜风极大,刀剑的碰撞声远远近近地响着,流矢的哀鸣点缀着战场的沉闷。战火烧毁了民房,点燃的茅草嗤嗤地向下坠落,化作焦土。

一名将士跑到城楼前与吴玥对了口令。

吴玥问:“还有多少羽箭?”

“回将军,仅有一千二百羽箭。”

正规军队人均需配备一百支箭,箭羽不足便没有办法抵挡敌人的攻城,此时此刻,巨大的硾车正在靠近,如果不能短时间内获得羽箭,那么城破是迟早的问题。湓口一失,江州、豫州就会被撕开一条口子。而最短时间获得箭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冲出城,捡拾用过的箭矢。

无数的目光望向了吴玥,而他双眼望向西方。

西线,空旷无垠的西线。

八年前,或许兄长们的目光也是如此无奈吧。

当兄长们的尸身被送至吴府的那一刻,他的父亲,当时的太尉,一夜之间白了头。苍老而虚弱的权臣没有眼泪,他的父亲只是默默走到书案前,给他一卷《索虏传》。

金红色的战火中,竹简上的墨迹有如刀痕一般刻在吴玥的脑海。

冠军将军、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

十月二十三,拓跋嗣率五万人南下,出天关,攻滑台。

十一月十一日,滑台下,拓跋嗣乘胜追击,进逼虎牢。毛德祖坚守虎牢,数次击退魏军,魏军至此遇到攻打洛阳的第一险。大战至此已有两月,刘宋无一人、无一诏问虎牢事。

十二月,拓跋嗣至冀州,派遣叔孙建从平原渡河水开辟青州、兖州战场。刘宋兖州刺史徐琰放弃抵抗,向东阿县窜逃,致使泰山、高平、金乡陷入北魏之手。兖州既得,叔孙建东入青州。

十二月二十一,刘宋终于下诏,令南兖州刺史檀道济督查征讨诸军事,会同徐州刺史王仲德至前线救援。庐陵方面遣三千人,量宜救援。

正月二十二,檀道济缓行而至,驻扎彭城。此时,虎牢已被围攻近四个月。

孤军奋战的毛德祖虽然杀伤众多,但到了来年三月,也近乎强弩之末。

时间已至来年三月,檀道济开始拔营行军。面对虎牢的死局,檀道济轻飘飘一言,递至长安。“司、青二州并急,而臣所领兵少,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与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是青州道近,司州道远吗?彭城至虎牢,水路四百里。彭城至东阳,陆路三百五十里。

是鄱阳道近,湓口道远吗?石城至湓口,水路百里。石城至鄱阳,水路交杂陆路近百五十里。

他疯狂翻着书卷,意欲寻找背后的原因。毕竟,如果刘宋失去虎牢,则意味着刘裕的北伐成果彻底丧失,也意味着数十万关中百姓再次为胡人肆意践踏。

最终,在竹简一片哗啦啦的清脆声响中,他找到了那个极其卑劣、极其黑暗的缘由。

德祖,荥阳南武阳人也。初为冠军参军、辅国将军。高祖刘裕北伐,以毛德祖为王镇恶龙骧司马,加建武将军。毛德祖为镇恶前锋,斩贼宁朔将军赵玄石于柏谷,破弘农太守尹雅于梨城又破贼大帅姚难于泾水,斩其镇北将军姚强。镇恶克立大功,盖德祖之力也。

王镇恶因何而死?他抢了京口派的灭秦之功!他抢了能够铭刻在关中石碑上为整个汉人光辉而荣耀的收复故土之举。而毛德祖,也因其是王镇恶的人,永远被所有有京口底色的檀道济们所憎恶。

他的兄长因何而死?他们左右了先帝登位的胜负,抢了关陇世族在整个政变中的话语权。他们是军功系出身,有着比关陇世族更加雄厚的底蕴。他们支持过凉王。因此他们注定为关陇世族所憎恶,甚至为先帝所憎恶。

他的兄长们与毛德祖一样,一辈子被当做棋子,但也是一辈子没有走错过一步的棋子。跟随过谁,有时真的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他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服从军令,为国杀敌,仅此而已。

他们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国家。只是毛德祖被京口和门阀抛弃了,吴家被关陇与皇帝们抛弃了。

他更明白,所有的一切今日即将重演。国难当头,百姓倒悬,数十万人的生死皆在一线。有人站在断壁残垣上为国家慷慨赴死,但也有人在金谷园内、在乌衣巷中、在高高明堂之上、在暗暗一隅之间,慨叹终于恶气已出。

国事,皆非当下要务。

大义,无非口诵之言。

谱牒履历,决以金阙囚阶。

权力钱帛,为之倾生付死。

这是毛德祖的真相,亦是他吴玥今日的真相。

陆微行至吴玥身旁,尽量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苏瀛观望不前,援军杳无踪影,城里只剩下不到五百人。大江横通西东,荆州也好、扬州也罢,再算上皇帝的军队,这些援军与我们连一江之隔都算不上。十二万大军,三位主将,百余名将,可是人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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