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傿将面罩推高,透过千里眼隔江与平原上狂奔逃跑的西洋士兵对望,“护送江东百姓往北撤,重炮压阵,蛟船准备,拦截江上撤退路线,先给他们些甜头尝尝。”
“来了!”
操控装甲炮车的士兵大喊一声,将把手推至最高,滚动的齿轮一寸一寸将西洋人的据点碾为平地,大批西洋士兵舍弃矿场从江上逃跑,等候已久的蛟船浮出水面,“嘭”的一声往西洋战舰撞去,江面波光粼粼,星火跳动,天光乍现,远处残破的画舫一瞬间犹如镀了一层金边,仿佛江淮盛景仍在眼前。
被压迫已久的江东百姓见此情形,纷纷拿起采矿的工具,冲向慌不择路的西洋士兵,有人热泪盈眶,抹了一把脸道:“乡亲们,西南驻军来了,咱们有救了!”
“他大爷的,跟这群洋鬼子拼了,替我们的爹娘姊妹们报仇!”
江上浮尸无数,被撞毁的战舰残片逐水飘零,江东收复一战足足打了十数日,登陆的西洋水军不得不往南撤退,马观同率兵伏击,与南疆山地的匪帮合作,打了一场漂亮的追击战。
南疆的山林里藏了数个匪帮,最大的就是以黄刀疤为首的一个山寨,当年中州水患,匪帮收留了一群南下的流民,季时傿也如一开始所说,并未对他们采取什么打压措施。
仗义每在屠狗辈,这群人熟知南疆地形,山道无数,西洋人打进来时竟未从他们手底下讨到一点好处,此战过后,季时傿力排众议,正式将这群草寇编入南疆军队,给了他们一个正儿八经的饭碗吃。
隆康二年的初春,西洋人退守南洋沙岛,江东失地全线收复。
第159章家书
北方辽阔的平原上,接天一线,风吹草低见牛羊,伺机而动的狼群徘徊在岩石间,虎视眈眈,守在一旁的鞑靼牧民提起神,佩戴的铁长刀手柄处弯曲凹陷,刀刃尖锐如薄纸,眨眼间就能割断野狼的喉咙。
入了春,北方仍旧寒冷刺骨,无边苍茫辽阔,冰雪千里,簌簌有声。裹着兽皮保暖的鞑靼臣子冲进营帐,里面点着成堆的炭火,热气蒸腾,铺满毡毯兽皮的地面柔软如云,而坐在正中间的男人却褪去了曾经的魁梧昂扬,颓然地窝在王座上,眼底是与之外表全然不符合的熊熊野心,显得既突兀又可怜。
去年年底鞑靼包围京城,本以为势在必得,怎知季时傿宁死不降,甚至鱼死网破,差点拉着他们同归于尽。京城城防军包括主帅季时傿在内几乎死绝,鞑靼士兵也折损了六七成,围城三月,不仅没有彻底攻下大靖都城,挲摩诃还被炸残了半个身体。
作为马上征战四方的游牧民族,鞑靼人似乎生下来就会骑马打猎,而一个连走路都走不稳,弓都拉不开的首领无异于是废人一个,挲摩诃只能在亲信的遮掩下,才可以继续坐稳可汗之位。
“王……”
闻声一动不动的挲摩诃微微抬起头,“怎么?”
下属弯下腰道:“王,您信上所说的十架‘锯齿虎’,西洋已经送来了。”
“哦?”挲摩诃脸上露出了几分生气,“在哪儿!?”
“就停在军营外。”
“好、好得很。”挲摩诃艰难地握紧了拳头,浑浊不堪的双目里如同升起一团烈火,“立刻吩咐下去,出兵南下,这次我定要将季时傿碎尸万段!”
一旁的下属面露犹豫,神情如同被一团浆糊黏住一般拧巴,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王座上一边说话一边手指抽搐的男人,低声道:“王,事到如今,部落联盟几近分崩离析,子民们苦于战乱已久,我们还是别再打了。”
闻言挲摩诃的笑容一僵,声音冷下去,“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向中原人俯首称臣吗?伟大的腾格里在天上看着我们,绝不会允许他的子民向无耻的中原人卑躬屈膝。”
下属立刻跪下来,双手交叉横于胸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年来,天灾不断,大家还要饱受战乱离散之苦,南下实在劳民伤财,部落已经撑不住再一次大战了。”
“胡说!”
下属忍着恐惧,硬着头皮道:“王,大靖的那名主帅今年才二十三岁,她还年轻,她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同她耗下去了。”
一提到那个人,挲摩诃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他挣扎着挪动上半身,捞起王座旁的弯刀砸向前,厉声道:“住口,你住口!”
下属不敢躲,任刀柄砸在脸上,凸起的图腾将脸颊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他吃痛地眨了眨眼,磕绊道:“王,恕属下冒犯,您扪心自问,如今的您,想要攻打大靖的心,真的只是为了开疆拓土,为了部落的未来吗?”
挲摩诃的目光一颤,牙齿发出龃龉的声音。
“您实在已经执迷不悟,您与虚伪的西洋人合作,大费周章地想要南下进攻中原,不过是因为您心中不甘心自己数次败于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您不是为了部落的未来,您只是想泄自己的私愤罢了!”
“闭、闭嘴……”
挲摩诃嘴角抽搐,半张脸都是歪的,几乎被气得要口吐白沫,撑着王座的扶手站起身道:“来人!来人将他拖出去,赐死,来人啊——”
下属叹了一声气,深知面前的这名可汗之所以如此愤怒,正是因为自己戳中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不等帐外的人将自己拖走,便自顾自地站起身,“罢了,王,属下效忠您这么多年,只能最后一次提醒您,切忌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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